他们来时,夕阳斜照,山间恰好起了一层薄雾,阳光倾泄,烟雾缭绕,给高耸的神女峰和偌大的神女殿披上一层薄薄的轻纱。
踏过三千长阶,神女殿巍峨的殿门便出现在他们眼前。
岑轻衣三人跟随侍女走入神女殿殿殿,大殿上正端坐着一位极为美貌的女子。
她衣着端庄,长眉微皱,低着头正批改文书。
想来是遇到了什么让她为难的地方,她听到脚步声,出言喝道:“我说了,此事不行,不要再提了。”
岑轻衣被吓了一跳,快速地看了看两侧的同伴。沈千山直着腰目视前方,一点都不像是要说话的样子,姜嬗则低着头,一点都不像是敢说话的样子。
岑轻衣咽了口口水,颤颤巍巍出声道:“师……师父?”
那女子乍一听见她的声音,猛然抬头,脸上的寒冰霎时如逢春风,化作了春水:“衣儿,回来了?”
她的脸上满是骤然见到远去一月的徒弟的惊喜,连声问道:“此前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有没有受人欺负?来人,备菜!”
岑轻衣看着她满是关怀的脸,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自己的妈妈。每次她放假回家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拉着她看看有没有瘦了,给她准备一桌子她喜欢吃的东西。
那时候爸爸还总在旁边抗议:“别放香菜啊!我又不喜欢吃香菜!”
妈妈总是会剜他一眼道:“谁管你吃不吃。爱吃吃,不吃滚。”
爸爸就会假兮兮抱着妹妹地哀唱道:“小白菜啊,地里黄啊,有了姐啊,没了娘呀!”
妹妹不做声,只窝在爸爸的怀里吃吃地笑。
岑轻衣被师父暖暖的手握着,一瞬间嗅到了家的味道。
穿越以来,她总是笑哈哈的,仿佛穿越于她而言不过是一次说走就走、没钱了立马回家的旅行。
但此刻,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
她突然抬手抱住师父的腰,将脸埋进她的脖颈间,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香味,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
她起初还哭得克制,然而当师父慌慌张张地回抱住她时,温暖的味道一下子将她包裹起来,她忍不住,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所有的彷徨和迷茫、所有的不安和害怕,仿佛在这一刻全都争先恐后地涌上她的心头,被她狠狠地宣泄出来。
沈千山不知所措地看着趴在殿主怀里大哭的女孩。
她是呆在自己身边受委屈了么?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岑轻衣通红着脸,才师父身上起来,胡乱地摸了一把眼泪,垂着眼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个什么,师父父,我好饿啊,有吃的么?”
师父温柔地抬起袖子,一点点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干净:“有,都是你爱吃的,知道你这孩子挑食。”
岑轻衣拉住她的衣袖,这一哭,把她和殿主之间那两个空间的距离哭没了。
她的声音还哑着,语气却轻快了不少:“好,师父父,我们快吃东西去吧!徒儿都要饿死了,要是饿死了,你就找不到这么可爱的徒弟啦!”
四人坐到席间,师父忘掉了待客之道,只是一个劲儿地给岑轻衣夹菜。
她毫不嫌弃地拆掉一只油乎乎地鸡腿,放到自家徒弟地碗里,又夹了块鱼肉,细细地给她挑去鱼刺,夹到她碗里,道:“多吃点。你看你,出去一趟都瘦了。”
岑轻衣疑惑道:“没有吧?我其实吃了挺多,感觉还胖了。”
师父不由分说地又给她夹了一块儿:“我说有就有。”
岑轻衣和师父对视,继而一笑。
沈千山默默地看着这二人。
他的师父从来对他冷淡,他今日才知道原来师徒之间的相处竟可以如凡间母女那般。
女孩甜甜的笑中带着幸福,他神色不改,心中却也不由柔软下来。
岑轻衣嚼着师父亲手给她拆下的鸡腿肉,暗暗下定决心。
原著中,原主入魔被杀,她的师门最终也并没有逃出生天,统统湮灭在一场大火之中。
师父爱好美貌,十分注重保养,衣袍也向来端正。但自己最宠爱的徒儿死后,她竟一夜青丝尽飞雪。
大火之中,她没有端坐在她那至高无上的殿主之位上,反而躲到了一间小屋子里。
小屋子里塞满了毛绒绒的玩具,她抱起一只小兔子,轻声道:“衣儿,你喜不喜欢呀?”
无边烈火吞噬了神女峰苍翠的树木,吞噬了神女殿巍峨的宫殿,吞噬了她素白的裙摆。
连着不可能再有的回答,一并化为灰烬。
即使最后我非得走完岑轻衣的剧情,她想,我也要用尽全力保住这里。
接连舟车劳顿,岑轻衣几人终于在殿中安顿下来。
神女殿居于高山,临于江水,一天的空气总是湿湿的凉凉的。
第二天吃过晚饭,岑轻衣挽着师父的手惬意地遛着弯。
她想起刚回来时师父在处理文书,随口问道:“师父父,你今日不用处理文书么?”
师父也懒得纠正她“师父父”这个称呼,反而觉得更加亲近,回答道:“不用,今日陪你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