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开就听到哇哇的哭声,她一愣,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客厅,地上是一片水渍。
屋子里散发着麦乳精的香甜。
沈妈妈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凉意来,因为那孩子手上和半张脸都红头了,起了好几个水泡,她,被烫伤了。
沈妈妈尖叫一声,将孩子抱起来就朝着医院跑,因为她的尖叫,从厕所出来的孙晴云也吓了一跳,后知后觉的注意到地上的水渍。
这是她刚才泡来喝的麦乳精,而这个孩子,她刚刚不是给了玩具让她坐在沙发上吗。
她是怎么碰到桌上的东西的。
来不及多想,孙晴云一脸惨白的跟上了沈妈妈的脚步。
到了医院做了烫伤处理,医生说孩子太小,担心感染,建议在医院里住。
沈妈妈刚安心下来,就听到护士让她缴费去。
“多少钱啊。”沈妈妈小心的问。
以前,她似乎没为了钱担心过,一直都是想花多少,就花的,老公不在意,还会帮忙给。
可是现在,她就五块钱。
沈妈妈想起了什么,冲出去,将坐在走廊里跟客人一样的孙晴云拉起来:“走,给你闺女缴费去。”
“不是,妈妈,你别拽我,我也没钱啊。”孙晴云想挣脱,却发现根本就无能为力,沈妈妈的手跟钳子一样牢牢锁定了她。
“我没问为什么孩子会打翻热水,那麦乳精是谁要吃的,你就消停点。”沈妈妈停下脚步,却没放开孙晴云:“那是你的闺女,不是我的。”
“不是你想照顾吗?”
“那你就带走。”沈妈妈闭了闭眼。
这段时间跟孙晴云彻底独处了,她才知道什么叫后悔。
孙晴云懒惰,无礼,娇气,骄纵,对自己的女儿都不愿意服软,还跟自己女儿抢吃的,她买药省下来的第一笔十块给孩子好不容易买了糖和鸡蛋换辅食了,孙晴云竟然敢自己煮了吃,还说她也饿。
还有平时种种,沈妈妈已经没力气辩解了,只能抓着孙晴云,孩子的医药费住院费,她都给不起。
也不想找老公和儿子要了。
他们已经不要自己了,讨厌自己了,对自己失望了。
孙晴云一听沈妈妈要放弃照顾孩子,赶紧老实了,下楼之后,乖乖掏了二十块,因为身上就这么多了。
“我在这里守着,你马上回去整理一下东西,孩子的、我的衣物,奶瓶小碗都拿来,还有你的钱,都拿来。”
孙晴云想抗议,但是见到沈妈妈黑黝黝的眼睛,又退让了。
这几个月里,沈妈妈发病过两次,次次都是被她气的,要是真气死了,她上哪里找这么个地方住,到哪找人伺候她的女儿,顺便洗衣服做饭照顾她孙晴云。
回去之后,孙晴云数了数手里的钱。
全部的家当,也就剩下两百块,还有十几块的零钱。
这孩子烫伤,症状不轻,要是继续住下去……少说都要填进去一百多。
要是再出点差错。
那她就彻底一穷二白了啊。
到这时候,孙晴云就特后悔,之前为什么还贪嘴去了那么多次国营饭店。
粗粮就粗粮,白菜就白菜啊,早知道就不那么奢侈了。
饶是她再后悔,钱也早就换了精细粮,早就从她身体经过了五谷轮回,再也回不来了。
收拾了东西住院,沈妈妈还在照顾孩子,孙晴云试探问要不要给公公打电话,被沈妈妈拒绝了。
“以后也别叫我妈,你还是早点找个工作吧,老待着也不是事。”沈妈妈整理孙晴云随便塞起来的包裹,将奶瓶和小碗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孙晴云低着脑袋,都不敢看自己女儿可怖的脸:“我知道了,高阿姨。”
高秀兰,沈妈妈的名字。
沈妈妈点点头,对这个新称呼适应得很快。
四月,清明。
林夕终于勉强做出了粗糙版本的润饼,一家人都在一块吃,吃完了,林华茹跟着夫家去祭祖,沈爸爸却在客厅里发呆。
这里的生活很好,儿子儿媳妇都照顾他照顾得不错,吃的用的都是能拿出来的最好的,聊天还有张老哥,时不时还跟着车去药厂那边找几个文化人聊聊。
可是,心里总是没底。
他想高秀兰同志了。
林夕毕竟是女的,比较细致,看出沈爸爸的心事,就找沈廷余商量。
晚间就问了沈爸爸,要不要给沈妈妈去一个电话。
沈爸爸来这边马上两个多月,一直都没给家里去电话,也是他一直憋着一股气。
这股气,随着时间散去了不少,年纪大了,念旧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