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很快停在了法租界的一栋小洋楼,周意宁知道,那是属于唐少锦名下的其中一套小洋楼,也知道,梁语纯经常会来这里。
她僵着身,目光里萦绕着悲伤,只低着头咬着唇。
唐少锦不耐烦,下了车也不再叫她下车,走到另一边开了车门,直接抱起周意宁往小洋楼走。
翎安名邸在法租界,离得近,唐少锦有时应酬得晚,唐老夫人作息时间早,他回去晚了怕吵醒他,便索性歇在这里。
因而,翎安名邸也有一些佣人帮忙照料着。
唐少锦一进门,女佣们放下手头的活,低低喊了声,“唐先生。”
他素日里,事务繁多,也有烦躁的时候,再不济也会淡着声回她们。
这是他自小在唐老先生那里越来的礼仪。
从未像今天这样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冷意,抱着一个女人径直上了楼,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她们。
周意宁窝在他胸前,她本身长得就娇小,不吵不闹在他怀里乖顺得像只小兔子。
唐少锦心里翻涌,明知今日的事错不在她,想是这么想,即便是卸了那个人的手,他心底的怒意还是无处可发,难免还是迁怒于她。
要不是他恰巧走出来见到她被欺负的那一幕,他很难想象,会发生怎样的事。
他不是生气,他气的只是自己。
唐少锦很快走到二楼拐角处的房间,把周意宁放在床上,她立马缩在角落,怯怯的抬眼看着他,眼睛里隐隐有些恐惧。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衣服上最上边的两个扣子,坐在周意宁身边,没什么表情地说,“怕我?”
周意宁想说不是,脸上显而易见的恐惧出卖了她,她喉头一哽,“就算那个人……你也不该卸了他一只手的。”
“那是他该死,”他盯着她,冷笑道,“周意宁,你最好别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更别为了别的男人求情。”
周意宁紧紧抠着身下的被子,她摇了摇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的你让很我害怕。”
“周意宁,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她不知道,唐老先生去世那年,周意宁才六岁,那时的记忆只知晓唐老先生待她很好,常常来周家时,会给她买许多零嘴,却并不知他的死因。
唐少锦嘲讽地笑了声,眉宇冷然一片,抬手指向自己心脏的位置,“在郊区的仓库,被他平日里最好的兄弟捅了一刀。”
“我父亲一向最仗义,甚至为了兄弟能忽略家里的人,到最后还不是落了个这么下场?”
“并非所有的人都是那样的。”周意宁忍不住反驳。
唐少锦伸手掐住她的下巴,目光直直看进她眼里,“从他死的那一刻起,我就失去了他一生最引以为傲的善良,周意宁,你以为我凭的是什么活到现在?”
“凭的是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义气?还是凭他留下来的那一堆烂摊子?都不是,我凭的,从来都是这个。”
在周意宁眼前的,是一把冷冰冰的枪,是一把从此断了唐少锦所有善良的刀。
周意宁脑子一白,抖着唇,说出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句话。
“唐少锦,你这么做,跟法租界里的那些烧杀抢夺的日本人,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