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落了下去。
江随舟坐在河边,百无聊赖地抬头看着逐渐西沉的日光。山里景致好看得很,风又干净和软,江随舟打从来了这里,还没有这么悠闲过。
不过,他还是不由得道:皇上也太狠心了点,大半日了,还不派人来给我收尸。
坐在旁边的霍无咎笑了一声:他也怕前功尽弃。
江随舟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对了,你出来这么久,不会被发现吧?
霍无咎道:不会,他们都在围场上,不会回营地,更何况,我今日不是已经让你把我反锁在房中了吗?
江随舟看向他:你早在那时候就知道会出事?
霍无咎心道,早在知道你要随同去围猎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不过今日之前,那些猜测不过是担心而已,做不得数。霍无咎没有反驳,权作默认了。
这么想着,江随舟便有点不放心了。
不如,你还是回去吧?他说道。万一被发现,你岂不就危险了?我现在只需在这里等人便可,不必你守在这里了。
霍无咎抬眼看向他:山里有狼。
江随舟顿了顿,发不出声音了。
他们要兴建猎场,还在此处豢养了几只猛虎。霍无咎接着说。
江随舟讪讪地不出声了。
看他这幅模样,霍无咎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来,恶劣的性子也开始作祟。
不怕?他说着,便作势站起了身。那我走了?
江随舟一慌,连忙伸手去拉住了他的衣摆。
别!他忙道。
霍无咎站在远处,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里却闪着好整以暇的光,低头看他。
他逆着光,江随舟没看到他眼中戏谑的神情,更忘了这打小在军营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不管再怎么正派,骨子里也带着两分恶劣的痞性。
他只当自己不说话,真让霍无咎觉得他不怕了。
他抬头看着霍无咎,有些别扭地开口道:都在这儿待了一整日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嘴虽有些硬,但那心有余悸的神情却是真的。
迎着夕阳,霍无咎自然看清了他的神情。
这看上去精明得很的靖王,当真没看出自己在逗他。
瞧着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跟庞绍过招也不见落下风,怎么在自己这儿,就这么好骗了?
单那双干净的眼睛,就看得霍无咎心口发软,像是此时初夏时节山中微凉的晚风,吹到了心坎里一般。
握着他衣角的手分明没什么劲儿,他却顺着那股力道,乖乖坐了下来。
逗你的。霍无咎的声音里满是妥协,手不听使唤似的,在江随舟的头顶揉了揉。
力道温和得紧。
作者有话要说:霍夫人不愧是绕 指 柔
PS:放心!娄小姐对霍将军没有箭头,霍将军也对娄小姐没有箭头!写她纯粹是想写一个大男子主义的将军爹养出的一个一心从武的女将军!
顺便当个僚机,嘿嘿!
第66章
夜色沉沉地落了下来。
山中不比靖王府,天色一暗便会四下掌灯,将周遭照得亮堂一片。天色一黑,四下里便也跟着黑了下去,草中渐渐响起了虫鸣,漫天的星子也浮上了天幕。
不过,林中的马蹄声也响起来了。
江随舟自然没有霍无咎那般出色的耳力,只觉四下一片静谧,唯独剩下潺潺的水声和草中的虫声。
他同霍无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却让江随舟的唇角不由自主地一直扬着,像是这种并不怎么有意思的等待,对他来说都是一件有趣的事一般。
他心道,可能因着,这是他从不敢想的事。
学历史的人,怎么敢想象会有一天,自己能同千年前的人面对面地对话?那位名垂青史、妇孺皆知的大英雄,此时坐在他身侧,讲些类似于他父亲霍老侯爷当年如何倚重身侧博学广识的军师,自己却字都认不全、看两眼书便要打瞌睡之类的闲事。
江随舟缓缓抬起了眼睛。
在和软的夜风之中,漫天的星辰映在了他的眼睛里。
好看极了。
他想要侧过头去看霍无咎,却不知怎的,忽然产生了种近乡情怯的畏惧。分明是看了那么多次,早映在脑海中的人,这会儿却让他不敢直视对方了。
就好像多看一眼,就会说出些不该说的话、做些不理智的事一般。
他便抬眼静静看着天上的星子,听霍无咎在旁侧懒洋洋的声音。
不过,却在这时,霍无咎缓缓止住了话头,不出声了。
江随舟后知后觉地侧过头,便看见了夜色之中,霍无咎逐渐冷凝的侧脸。
江随舟忙问道:怎么了?
便见霍无咎站起身来,低声道:来人了。
说着,他四下打量一番,确定周遭再没有第二人的痕迹,便低声对江随舟嘱咐道:只按我今日告诉你的话说,不会露馅的。
江随舟连忙应声。
霍无咎抬眼看去,果然,在极远的地方,渐渐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应当是前来寻人的大内侍卫。
他们人多,大庭广众,不会对你怎么样。他说。
江随舟道:那你
我回去等你。霍无咎低声说道。
江随舟紧张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便见霍无咎又将他的剑从原地拿起,递给他道:这个放好,我走了。
江随舟嗯了一声,手里握着剑,却没动,一双眼睛似是想挪开,却并没有成功,只抬头看着他,一时竟显得有些眼巴巴的。
霍无咎那双惯使轻功的腿,也似乎有些沉重了。
他顿了顿,俯下身来,手覆在了江随舟的后颈上,轻轻捏了捏。
别怕。他说。
接着,不等江随舟点头,他抬眼往林中看了一眼,足下一点,只几个纵身,便化作一道黑影,朝着另一个方向消失不见了。
江随舟看着那个方向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霍无咎做事向来利落又小心。此时在他周遭,半点痕迹都没有,根本不会有人相信,这里原本还有另外一个人。
要不是后颈上还残留着霍无咎手心的温度,甚至连江随舟都会有了这种错觉。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会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莫名其妙的,分明两人要不了多时,就又会再见面。
可是
他抬眼看向漫天的星河。
今夜无月,星子便尤其闪亮。
但也不过是星星罢了,一千年两千年都是一样的,没什么看头。
江随舟兴致缺缺地收回了目光,抬眼看向林中逐渐近了的火光和呼喊。
纪泓承承认,自己是极讨厌靖王的。
他追随娄将军,早年常与娄将军一同到阳关去,与霍老侯爷的交情可谓深得很。老侯爷为人仗义直爽,独子霍无咎又是个天纵英才,对霍家,他不可谓感情不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