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辈子,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君主,对得起楚国百姓,但是他对不起自己的老妻。
而这份隐隐约约的自愧,今天被放大出来,被说成无情无义之人,他想辩驳,也辩驳不了,只自嘲道:“也是,于殿下而言,我已然不是可信之人。”
折青笑起来,然后再次给出一个理由:“再者,楚大人于鲁国和燕国而言,可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在我禹国境内,你还算不得什么。”
“只你放眼看去,我禹国如今高位之人,谁比你差?那些禹国学子,假以时日,总能有比得上你的,你要本殿用重臣之礼请你——不是本殿嘲讽,你尚且还不配到我禹国重臣之位。”
最后一番话说的楚天齐脸色一般白一阵青,最后再想想,人家说的还真没错,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跟俗称群英策里的人比,他还是弱了些。
他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听见这话,仔细想想,倒是没了刚进禹国的傲气,只站起来,告辞道:“楚某已经知道殿下的意思了,不日就要出城,还请殿下放心——毕竟一直找人跟着臣,也不容易。”
折青笑笑,并不解释,做了个请的姿势,便让人送他出去。等人走了,她一点儿没将他放在心上,趁着日头还早,让排在后面的人进来。
一个人接着一个人进去跟皇太女说话,是禹国一直以来的传统,基本上朝臣都知道,楚天齐也打听过,但是还没见过,于是一出去,就见外面有好几个人。
一人看见他,还向他笑了笑,好像十分的高兴。楚天齐便顿住脚步,也笑着问道:“这位大人,可是有喜事?”
那人就道:“楚大人出来的这么快,我等自然高兴。”
排着队呢,前面的人快点出来,他们就好得多。
这时候,楚天齐已经走到廊下了,便见不仅仅是外面是可以等候的,里面还摆着几十张桌椅,还摆着几十张的案桌和垫子,有些老大人坐在垫子上,手里拿着书和折子,在皱着眉头看,椅子上大多坐的是年轻人,也都拿着折子和书。
最前面有一张很大很长的桌子,上面放着许多笔墨纸砚,左边靠墙的位置,做成了假山园林的模样,有溪水潺潺之声,也放着许多盆花和绿色的树,十分养眼。
园林之后,细细瞧,又有一张大桌子,竟然放着冬日里常见的瓜果,楚天齐亲眼看见一个壮年之人拿着一块甜瓜出来,还有几颗草莓,嘴巴里嚼着一瓣柑橘。
那人见他的目光看过去,道:“那是张大人,鸡鸭鱼肉吃多了,对瓜果十分喜爱。”
楚天齐闪过一个人的名字:张弛。
楚天齐就轻轻点头,那位叫做张弛的人也凑了过来,“楚天齐楚大人?你出来了?今天排第二的是谁?”
那人就道:“哎——是莫大人。”
张弛也跟着叹气,“怎么就叫莫大人排第二去了?你们不是大早上就来排队了么?”
那人道:“是清早来的——但是大家来的时辰都差不多,谁敢跟莫大人争的?他自己是户部尚书,管着银钱呢,我们工部这次就想批一些银子下来,还有他儿子,莫启大人,听闻皇太女殿下想要将他外放出去做胥江县了,那里——你懂吧,他插队,我们哪里敢说他啊。”
张弛就笑着道:“你这人,你跟我说什么,我反正不着急——哎,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的畜牧部今年也要批银子啊,你不知道,这次决定把双城和荔城正式的并入朝州,我还要往两城送猪崽子和鸡鸭呢,这又是银子。”
他烦恼的道:“哎——皇太女殿下多收几个城,就都是银子啊。”
楚天齐:“……”
行吧,你们嘚瑟吧,他要出去了。
然后告辞,请小太监领路,张弛就假模假样的喊:“这就走啊——吃完午膳再走呗,今天午膳吃火锅啊。”
真没福气。见人拒绝走了,张弛撇撇嘴,道:“你跟他说什么?”
刚开始跟楚天齐说话的人道:“我能跟他说什么,告诉他出来的够早呗。”
张弛就哈哈大笑,然后看看天色,“排第三的是谁啊?”
那人叹气:“是秦将军——听说他不想呆在京都了,想着回徐州去。毕竟,妻子也在徐州呢。”
如今,罗家婉月罗夫人——没错,可没人再叫她秦夫人了,都尊敬尊敬的道一句罗夫人,比秦将军的名声都大得多了,而且,罗夫人最近传出些……咳,情场谣言,说是要跟秦将军和离,秦将军着急了,想着去徐州探探路。
再者,他家的秦宽秦大人,已经在皇太女殿下和朝廷中站稳了脚步,完全不用秦将军还在京都。
倒是秦大人家的庶子听闻颇为可恨,如今吵吵着要分家,闹成了一个笑话。
张弛就叹气道:“这就是将一个庶子宠得太过的孽果了——你看别人家的庶子,哪里有这个胆子?”
……
“你真打算回徐州去了?”,户部尚书说完今年财政的事情后,秦将军就进来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回徐州的理由。
秦将军叹气,“吾已老矣,殿下,是可以回徐州安享晚年了。”
当初他被留在京都,看着是秦家主将,但是徐州的根在徐州,只要徐州出事情,他就很难活。好在他们秦家兄弟之间情谊深厚,徐州秦家让他在京都不难做人,最后一起投诚了皇太女,如今活的还算是体面。
且这几年在京都,他已经没有了什么争强好胜之心,但媳妇却成了群英策上的人,他还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人,在京都呆着也没什么好呆了,不如回徐州,看看自己还能做什么。
折青十分认同他的话。不管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折青都愿意让他离开。秦家三年前直接投诚她,也不算得上将功补过了,她家父皇是个记仇之人,这些年来,当初得罪过他的,都被他用各种理由欺负得很惨,不过对于秦家,禹皇高抬贵手,是实实在在的放过了。
而且,这个老狐狸此时提出要回徐州,应该是听见了什么消息。
没错,折青和禹皇商量过了,增设了律法书院,之后两年之内,律法就该大动一动了,在禹国境内,基本是可以行的通的,不过肯定是要动得一些人的利益,这些人中,秦家多少附属折青不知道,但是无论这些人是谁的,只要敢阻拦,便都照杀不误。
她家父皇一只老虎,如今被她养得半眯着眼睛睡觉,但已经积蓄了力量,随时可以一战。
换而言之,她家父皇的手好久没见过血了,想要杀点不懂事的开开血刃。
秦家一只都身处中枢,怕是揣摩出了圣意,要避开这一事情。
这是妥协,也是投诚,折青想了想,道:“秦宽之位,还可以往上面去一去,你们秦家在徐州,地位不动。”
秦将军就舒了一口气,跪别出去了。
他出去后,便又进来一个,折青抬头一看,是张弛。
她笑道:“你是给了工部黄大人什么,让他跟你换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