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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寨夫人(1 / 2)

寅时三刻,萧倚鹤已经端端正正地站在了扶云殿里,困得头尾颠倒。

可这兔崽子像是没看见他似的,兀自在殿中行来踱去,翻书斟茶,浣笔研墨,总之就是将他视若无物。

直到萧倚鹤困得一个踉跄,险些大头向前,瞌睡过去。

薛宗主才瞥了眼天际灰蒙蒙将亮的颜色,道:“去罢。”

“……”萧倚鹤眨了眨困意惺忪的眼,没听懂,“去哪?”

薛玄微倚在窗边,目光沉静地浏览着手中书本,左手缓缓拿起一杯茶:“不是要做我窗边的一抹云彩,为我遮阳?”

萧倚鹤:“……”

须臾,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将茶盏底部轻轻地敲击着那扇窗沿,清越绵长,余音萦绕。

“怎么,难道当日所言,皆是妄言?”他手指摩挲着面前剑柄,仿佛是视他的回答而决定下一剑要捅到哪里,“嗯?”

他指的是红枫林那日。

虎落平阳,能忍则忍,断不能与狗撕咬。

“怎可能是妄言,自然是发自肺腑——我这就去了!”萧倚鹤深吸一口气,听着那一声声催命似的玉响,沿着扶云大殿的外墙,讪讪地走到窗外站定。

日头渐渐地要破开云层,有细碎的日光率先洒了下来,饶是萧倚鹤患有目疾,也预感今天这日头定然十分毒辣。

薛玄微不紧不慢地道:“近点,没遮住。”

萧倚鹤忍着没将这口怨气吐到薛宗主的脸上,挪了挪尊贵的脚。

薛玄微摇了摇头,叹气道:“再近点。”

“……”

萧倚鹤直挪到背靠窗柩,再近整个人都要翻进去了,薛宗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真将他当做个遮阳的伞,垂首翻阅他的卷宗去了。

一时间,窗边只有两道长短不一的呼吸声,和一直咕噜噜冒泡的煮茶声。

直到太阳高升,萧倚鹤像个被晒蔫儿了的蘑菇瘫在窗边,这具身体并没有辟谷,他腹中空空饿得难受,才忍不住瓮声道:“薛宗主,我饿了。”

薛玄微异常爽快,挥手吩咐道:“上苦餐……”

“不了!”萧倚鹤一个激灵,想到那小道童说的三苦绝命餐,含泪道,“我突然觉得也没有那么饿,多谢薛宗主,我还能坚持。”

薛玄微沉吟片刻,仿若无奈地应了一声:“好罢,也可以。”

没有什么道法讲座,更没有什么宗门规矩,就是单纯的罚站。

太无情了,萧倚鹤心中崩溃,你长那么大我都没有饿过你一顿,不舍得让你多晒一个太阳,今回我不过是在红枫林里说了几句大话,你就这样虐待一个没有辟谷的小弟子。

此乃道门之耻,是大道将亡的征兆啊!

时近中午,萧倚鹤觉得自己这口仙气儿就要从脑门里钻出去了,薛宗主才小气抠搜地让道童端来两盘点心,摆在窗台上,他哪里管得是甜是咸,抓来便一顿大嚼。

吃得痛快了,见窗边多了一盏清茶,想也没想这茶哪里来的,闷头就灌进了嘴里。

谁知等他将清茶含进了口,薛玄微才徐徐道:“那是我的杯盏。”

萧倚鹤两颊鼓鼓,重重吞咽一声,拿袖子里里外外抹干净了才双手捧着,递还回去:“您请。”

薛宗主难得没有计较,心情颇好地将那杯盏收了下去,拢在手中把-玩,依旧专注禁欲地翻着书卷。

无声处,萧倚鹤朝他呸了一下。

白天罚了站,晚上才派小道童去给他念太初门规。

他盘腿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听着道童的捧读,往竹屋的木菱窗格上抛了一朵法术捏成的灵花。

那花儿撞上窗格,瞬间被其上遍布的密密麻麻法阵所吞没。

耳朵听着门规,脑子里却开始乱转了。

薛玄微并不限制他的自由,只是每当他跨过竹屋门槛,都会造成细微的灵力波动,显然这屋里设下了禁制,将他一举一动告知某人。

也尝试过下山,可是峰外有禁制,进出扶云峰需要薛玄微的玉令。

萧倚鹤一时又拿捏不准——他到底是怀疑我了,还是没有怀疑?

这日小道童又来送饭。

萧倚鹤一边扒拉着毫无特色的道门专供清心寡欲绿心菜,实在是受不了了,死也要死个痛快的,便自找麻烦道:“你们宗主有没有什么……厌恶的东西?”

小道童讲话有板有眼。

“宗主向来教导我们要视万物平等,不可有所喜恶。”

“……”萧倚鹤不甘心,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突然灵机一现,又提点小道童道,“那有没有设什么禁地、不让碰的东西、不让进的屋子……就是那种,一碰一摸,你们宗主就要提剑杀人的那种?”

小道童想了想,纳罕道:“宗主乃道门魁首,光明磊落,怎么会设这种地方,你真奇怪。”

萧倚鹤:“……”

好一个道门魁首,光明磊落,他此生干的最龌龊不齿的事情就在你面前坐着呢!

他抢人老婆!

第二日清晨,一无所获的萧倚鹤又生无可恋地在扶云殿外当蘑菇了。

不过多亏了前些天他蘑菇当得好,今天他乍一到岗,就发现窗台上多了一套小茶具,小圆壶憨厚可爱,一巴掌便能拢过来,壶上有特殊灵力,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这朵老蘑菇终于不用被晒干了。

咽下一口,又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一声。

萧倚鹤自然不知薛玄微看了他一眼,只听见他将书卷翻了一页。

他捧着茶,偷偷地打量窗内模糊的身影,心道原来一宗之主这样闲,竟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晒着太阳看书就行了,我来我也行。

正神游天外,忽地一本册子递在了他的面前,他眼神不好,只能先放下茶盏,再趴下脑袋仔细去看封皮——《太初秘传心经》。

……好随意的名字。

“镇派至宝,现传授于你。”薛玄微道,他指了指身侧的木案,“进来。”

萧倚鹤当场清醒,如此的大方,开眼了,知道虐待弟子不对了?

虽觉得有人在镇派之宝上面明晃晃地写着“秘传”就很离谱,但他还是捧起这本至宝来,一边蹭着外墙往大殿里走,一边把至宝贴在眼前辨认上头密密麻麻的苍蝇小字,他随手翻了几页,越看越觉得眼熟。

走到了薛玄微面前,萧倚鹤眼角一抽:“……这什么?”

“秘传心经,”薛玄微摆出一套笔墨来,正色道,“抄写十遍,便可清本溯源,延年益寿。”

萧倚鹤翻回扉页,鼻子贴上去仔细地看了看封皮与扉页之间的缝隙,果不其然,有道胶痕,他气得将这本“至宝”啪一声摔在木案上。

呸!什么秘传心经,这不就是当初师尊日日罚他抄写静心的剑神山心经吗?

薛玄微不过是将原来封皮撕了重新贴了个新的,而且还贴得如此敷衍,扉页上甚至还有萧倚鹤当年乱画的涂鸦!

这东西他何止抄过百遍,千遍万遍也有了,他不仅会抄,还会倒立着默写。这种枯燥无聊的玩意抄上几遍,别说延年益寿,人都要短命三年!

薛玄微指背拂过案上心经,注视着那枚信手涂鸦,漫不经心地道:“七十年了,倘若他还活着——”

说着,他转向“宋遥”,视线愈加深邃,“就再也别想离开了。”

“!!”

萧倚鹤浑身打了个冷战,甚至从最后半句当中听出了几分偏执,他不敢细想这背后的恐怖含义,立即捧起书来,如获至宝,诚心赞美道:“如此宗门秘宝,弟子必定认真抄写,绝不外传!”

薛玄微道:“你不好奇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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