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风光呀,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直到城头总是花。
三两年轻妇人抱着竹篮逛了街市回来,篮子里盛着点心瓜果,有说有笑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经过一处街角,妇人们停下来,各自从篮子里掏出几枚酥饼馒头,放在了街角石墙下摆着的老旧大瓷碟里,口中念念有词。
——她们祭拜之处的石墙角落里,是一只石龛,高不过尺,仿佛一座小型庙宇,里面立着尊小小的人像。
不止此处,城中各种角落,都时不时地有这样一只石龛,包子铺门前、糕点铺的侧门下方、街灯的灯柱底下。
初时不查,一旦留意了才发现它就在街头路边,随处可见。
“请小观音娘娘保佑今年雨水丰收。”“保佑阿娘的病早日康复……”
合掌敬拜过后,年轻的小夫人们便又相互嬉闹着远去了。
南荣恪奇道:“他们拜的是什么?”
朝闻道说:“是当地保风调雨顺的平安仙。”
许多地方都有供奉平安仙的习俗,但更多流行于偏远困苦之地,那里修者稀少,即便发生灾祸,道门也难能及时赶到,百姓们不懂道,发生了异相也只会求仙拜佛祈求上苍保佑。
渐渐的,愿力所汇之处,就有了平安仙。
人间某些有大功德的善人,死后被人祈求供奉着,渐渐地有了灵气,也能成为平安仙。
南荣恪蹲下去看了看,纳闷道:“怎么是个小姑娘?”
朝闻道尊敬地合掌拜了拜,才笑说:“方才那两位妇人,也确实唤这位平安仙叫‘小观音’,看来这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定是有大功德的。”
萧倚鹤眯着左眼,有大功德的小姑娘……
这倒挺有意思。
石龛里摆着小小的石像,或坐或站,姿态万千,婀娜多姿,但大都漆色脱落、石脚被风雨打磨光滑,可见年代久远。
他们三个正凑着脑袋围观,两个七八岁的小乞丐也挤了过来,蹲在石龛前巴巴地等着。
等石龛里的小蜡烛一熄灭,他们欢天喜地地摸出贡碟里的馒头酥饼,狼吞虎咽地边跑边吃。
没人咒骂阻拦他们,大家都习以为常。
南荣恪稀奇道:“这都没人管?”
朝闻道摇了摇头,拍拍南荣恪的肩膀,老神在在:“烛香已灭,众善奉行,便是贡品也自有去处。圣人无心,以百姓心为心,又怎么会怪罪呢?”
“好一个圣人无心,以百姓心为心。”一人爽朗笑道,“你们有所不知,据说这位小观音生前也曾是个小乞丐,天灾之时救下了城中上千黎民百姓,这才得了香火。”
南荣恪本来想问,一个小小乞儿,如何能救上千黎民,然而还没张口,看见来的是谁,登时哼了一声闭上了嘴。
来人说罢,直接忽视两旁的萧倚鹤与南荣恪,径直走向了错在他俩身后的朝闻道,殷切地道:“小朝道长,好久不见。”
这一位鲜衣怒马的年轻公子。
身着绛衣,身后背一柄通体乌墨的古拙长-枪,领缘袖口密实地盘着金线,腰间玉带上纹一只金丝蝉,眉目俊俏,眼角飞扬。
萧倚鹤倒是一眼认出了他的衣饰,原来是空蝉山路家的小辈,饶有兴趣的打量着。
朝闻道极轻地皱了下眉,似乎并没有想起他是谁,直到看见象征空蝉山的金蝉家纹,才恍然大悟,揖手含笑:“路公子。”
“路凌风!”南荣恪侧身挡在了朝闻道面前。
他每次瞧见路凌风就浑身发恶,就像瞧见只抖毛扬冠的大红公鸡,嘚瑟得要命,就差插根羽毛在脑袋顶上炫耀了,偏生路凌风还觉得自己潇洒得很。
路凌风将他视若无物,把南荣恪扒拉开,依旧款款地望着朝闻道。
见他打过招呼就要走,又将他叫住:“——小朝道长,等等!”
朝闻道记人一向很慢,尤其是只见过数面的,转头便能忘得一干二净。
他为难地望着缠住自己的路凌风,觉得与他委实算得上是萍水相逢:“路公子还有什么事?”
只见路凌风从灵囊中取出三四只碧玉瓶,不及朝闻道反应,便笑着塞到他的手中:“路某记得小朝道长爱吃甜,这是我们空蝉山的紫霜天霖,配茶吃刚刚好。”
南荣恪:“……”
紫霜天霖如此贵重,千金难求,一滴便可续筋疗伤,一瓶甚可助力修为,路凌风竟就这样大把大把掏出来,给朝闻道配茶吃?
他立刻将那几只瓶子夺了出来,烫手似的丢回去,责备道:“不行,这太贵重了!你怎么能收人家那么贵重的东西?”
朝闻道向来温温和和的一个人,听他这般指摘自己,也不悦起来:“这怎是我——”
“南荣恪!怎么哪都有你,又和你有什么关系?”路凌风不满道,“我送给小朝道长的。”
南荣恪捏着鼻子道:“怎么没关系,你这甜浆水子腻死人了,影响我寻妖捕魔了!”
路凌风讥讽地笑他:“我看你就是嫉妒!”
南荣恪:“哈!我嫉妒你,笑话!”
朝闻道:“好了,办正事要紧,还是早些去苦主家里……”
南荣恪绕开他,去抓路凌风的领子:“路凌风,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嫉妒你,我嫉妒你什么?”
朝闻道十分无奈地唤 :“南荣兄……”
路凌风灵巧避开:“啧啧,南荣恪,你哪次没给小朝道长添麻烦,自己心里没点数啊?人家待见你吗,你就往上凑。”
“……南荣恪!”
少年们争吵着推攘着,南荣恪几次险些要与路凌风动起手来,路凌风自然不遑多让。
朝闻道在两个人之间斡旋做和事佬,气急之处又碍于温柔本性,也不过是使劲拉扯南荣恪的衣服,并大声地叫嚷他们俩的名字。
萧倚鹤遮着一只眼睛,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几人吵闹着向前走去,萧倚鹤见他们无暇顾及自己,当即拔腿开溜,还没走几步,一只手却将他抓住。
一回头,竟是南荣恪:“一个半瞎子,还到处乱走,不知道妖祸频出的地方,魔修最喜欢了吗,就爱抓你这样的傻子炼成尸人。”
说着掏出一段灵线来,一头系在萧倚鹤手腕上,一头攥在自己手里。萧倚鹤被他牵狗似的拽了过去。
他挑起下巴:“这样就不会走丢了——跟紧我!”
萧倚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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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在逃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