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诧异地拍了拍齐恒,问:“你是本地人?”
“是。”
“原来你只抢本地人,只在老巷子遛鸟?居然这么优待外地人,我是不是得好好谢谢你?”
“你等着吧。”
“我专门等着你。”女人拍了拍他的脸,手肘关节狠狠朝他眼皮上撞了下去,男人吃痛大喊。
齐恒偶尔瞄一眼后视镜,发现女人也在冷冷地观察他。
齐恒心猛然跳了一下,像被人揪了一把。
“你怎么瞄上他的?”女人问。
“这人凌晨出门,半夜回家,独身,花钱大方,天天给天桥上的假乞丐送钱,开车前还绕车叁圈,车顶车底都看遍了才起步,就今天忘锁车被我找着机会……”活脱脱一张人物素描。
“你还真是个人才,怎么不去写小说?”
“难道我没写过!哪个二十多岁的无业游民,没幻想过自己能当作家。诺兰处女作看过没?”
“没看过。我只知道监狱刚好能实践你的理想,《死屋手记》知道吗?”
男人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我的文学理想就是……”
女人又是一巴掌,男人的脸已经被抽肿了,偏向一侧。
她不是用柔软的掌心,而是指骨坚硬的手背抽的:“谁管你理想不理想,安静待着。”
齐恒感到看过一出有惊无险的闹剧过后的轻松。
做完笔录,留下电话之后,齐恒长舒一口气,女人还在车里等他。
齐恒忽然后怕起来,女人不肯去警局,威胁歹徒不要说出见过自己,被回敬:“我就那么迫不及待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被一个女人抓了是吧?”
但齐恒也没有泄露她的存在,和被抓的男人达成了微妙的默契,那位是出于自尊心,那他呢?他为什么不肯说,是信任还是好感,或是别的什么……
经过危险之后他难免不去怀疑,却仍然愿意本能地相信女人并不会害他。
就因为她也许蹲守了那么久只为了抓住一个有露阴癖的抢劫犯。
齐恒甚至觉得,她根本不在乎那个男人抢劫自己没有,而是防止他继续骚扰年轻姑娘。
他发动汽车,女人在背后问:“怎么样了?”
“持刀抢劫是行为犯罪,再说还伤了人,至少叁年。你可以放心了,他短期内不会找到你,也不会再去骚扰别人了。”
“挺好。”
“我开车送你到之前上车的地方?”
“就停在这儿。”
齐恒照办,又问:“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想好好谢谢你。”
他认真地看着女人没什么表情的脸,只换来生硬的两个字:“不必。”
齐恒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像按部就班地赶去工作,心里也没有被什么麻烦事塞满,但他现在就是对这个神秘的女人产生了好奇。
下车尾随她几条街,见她进了明水医院。
走过一条长廊,转过几段楼梯,齐恒突然收住脚,因为女人就在几级台阶之上转身盯着他。
她慢慢走过来:“怎么?你也准备犯罪?”
喉结滚了滚,他艰难吐出几个字:“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你有试图介绍过自己吗?”
齐恒被点醒:“我叫齐恒,建筑师。”
“林殊,至于职业,我想我是个作家。”林殊露出一个笑容。
他们就这样认识了。
不算很特别的故事,但他总是记得林殊从台阶上朝他走过来、短暂无比却令他心悸的这段路,后来婚礼上她也这么朝他走过来。
他听到耳边细微的风声,皮肤感到阳光穿透明窗的炽热,他贴着裤沿的手脉搏像是连接了心跳,一下一下难安地躁动着。
时间被拉长,空间凝滞了,他和林殊两个人的照影永远留在那一瞬,被妥帖封存好,至今还原封不动地保留着那一刻的气味、温度,和历历在目的光影画面。
她的发丝被衬托得闪闪发亮,像一轮唾手可得的月亮。
打进来一通电话,林知疑告诉他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齐恒一一记住。
挂断的时候,他忽然想到自己受触动那一刻的林殊,心里也许完全没有他。
他讨厌这个扎进心里生根、顽固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