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念拿出数学卷子,拔开笔帽说:“今天轮到我们组值日。我还得等着。”
“你好惨。用我们陪你吗?”
“不用啊,你们先回去吧。”
班上能走的想走的已经走的七七八八。教室里偶尔有回班拿书包的,也都是男生,他们拿好书包是准备打完球直接回家。
等班里安静下来,施念的头从算草纸上抬起来,笔也停住了。终于不用假装有事情做了。
她们组今天的确做值日,可是她仅仅负责擦黑板,并不需要等大家都走了以后再做卫生。她之所以不回家,其实是想等郁谋。
他今天还会和我一起坐车吗?
她也说不上是期待还是什么。收纸条的事情是上午发生的,她和他自那以后一直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
其实郁谋平时在学校本身就很安静。他俩也并不多说话。但那是不一样的。平时安静归安静,话少归话少,他周身散发的是柔和平静的气息。
今天施念明显感觉出来他气不顺。
中午老师让郁谋发作业本,最顶上的本子是她的,她封面忘记写名字。她说了一句:“这本是我的。” 他当没听见,直接把那个本子顺手放到最下层,直到全班所有本子都发完了,才把那本封面没写名字的本子发到她手上。施念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
并且她很肯定,他就是针对她。
可是为什么啊?
想到这里,施念一下一下按着签字笔的弹簧,咔哒,咔哒。
在她的自信还存在于她的身上时,她在班里也是叱咤风云过一段时间的。
那时候还被叫班花,袖子上戴两道杠,也去讲台上宣讲过学习心得。小学班上的男生喜欢小女孩的方式多种多样,有的会给她打饭,有的会天天绞尽脑汁破解她上了锁的周记本,有的会不厌其烦地问她,你喜欢咱们班的谁?不夸张的说,那时候半个班的男生都喜欢她。
而她呢,自信又耀眼,很坦然地接受大家的喜欢。甩着马尾辫走到台前大声组织纪律,还会在文艺汇演的时候大大方方站在正中间唱让我们荡起双桨。
也就是说,她不是没见过……世面。虽然这样说很奇怪。也并不妥当。思来想去,她想不出更贴切的词语了。
她是感受过被暗恋的。她知道被暗恋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也知道男生这个群体别扭起来会有多别扭。
可是今非昔比。她很明确地意识到,自信这种东西已经完全不和现在的施念挂钩了。
自我的价值和魅力也许并不通过别人之眼来实现,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知道自己的内里和外在一样,都变成了一片荒草原。
那里杂草丛生的,唯一的一棵老树上只挂着一片叶子,叶子叫池小萍。
她想不到别人会喜欢她的理由。当然,贺然那个二百五不算。他对她有童年滤镜。大概在他的眼里,永远看到的都是小学时候的那个她。
如今的她,最最抵触的事情,最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自作多情。
也许潜意识里,她在想,郁谋同学,是不是对我有好感啊?
这是一件令她开心的事情吗?
可是,如果她会因此感到开心,是基于虚荣心,还是因为……她也对他有好感?
她不敢往下想了。这是她的思想禁地。好像一经触碰,整个荒芜又胆怯的灵魂都在颤抖和哆嗦:不要碰触啦,受不了啦。
这种事情光是想想,她就开始满脸通红,脖子、耳朵、甚至连手掌心都在充血。
比起害羞,还有另一种情绪慢慢升起。她不知所措。还有点无地自容。
觉得一个人特别好的对立面,就是觉得自己是最最不值一提的杂草。
而她这根随风飘摇的杂草,正独自一人坐在寂静的教室里,用余光看着教室前门。
既期待,又害怕。
他可能今天不会和我一起回家了吧。
可是,他就算不和我一起回家,也会过来告诉我一声吧?
他会吗?
另一边,施念想到,自己这种迫切地想要和他解释什么的心情也真是没出息。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他单方面生气,自己就要认错呢?自己哪里错了啊?
眼前这道选择题最后一题,是道解析几何。有点复杂,她先是用了代数的方法做,后来又想用辅助线。放在平时,她是很喜欢做这类题的。但是今天她毫无头绪。
草稿纸被她画的乱七八糟。写几笔,发呆,看门口,写几笔,发呆,看门口……
直到下课铃响,楼道里传来其他班级放学的轰隆声。都没有等来郁谋。
施念有些颓然地伸了伸懒腰,大着胆子环顾教室。
这时,郁谋满头大汗地,一手捏着矿泉水瓶,一手推开了教室后门。
他身上那种独特的好闻气味飘过来又散掉。
两人四目相对,郁谋把眼神别开,大跨步走到自己位子前,三两下收拾好书包。
施念看郁谋,想无比自然地开口问句,今天一起回家吗?
可是到郁谋拎着书包被教室外的男生们喊走时,她都没勇气开口。
郁谋出门前,飞速地瞟了下施念。他想说,那题选 b,辅助线画大圆切线。他忍住了。
狠心的滋味可不好受,这完全是双刃剑,可他今天突然很想自虐。于是什么话都没说,摆出笑脸和大家闲聊着奔回操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