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台阶下的燕戈行见好就收,一个飞身跳上栈桥,和沈雪吟一前一后,远远地跟了上来。
几人行了不久,便来到了山半腰,雾气缥缈间,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眼呼呼冒着白气的温泉。那种温泉,镇子上一共有七八眼之多,也是温泉镇名字的由来。
老汉在温泉边站定,咳嗽了一声,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见燕戈行一脸不解,指了指温泉,沉声道:“以后,无论你练什么武功,拳法也罢,刀技也好,都在这眼泉水里修炼,不出……不出半载,定能获益匪浅……”
燕戈行和沈雪吟面面相觑。
燕戈行心想,这老家伙不会是在哄我吧?
却见那老汉一脸肃穆,看样子倒真不像是在骗他,也不好说破。
要说那老汉也是一头倔驴,谎言说了三遍自己却也信了,见燕戈行脸上似有疑色,竟穿着棉袍大氅,噗通一声跳进了温泉里,在水中击水大叫着,对岸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的燕戈行喊道:“下来,下来,跳下来!”
眼见六旬老汉身先士卒,作为晚辈的燕戈行也不好推脱,除下外衣后,跃进了水中。那泉水温热舒适,浸过燕戈行脖颈,寒冬腊月里,竟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见燕戈行跃下,那老汉又在水中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在水中用全力朝这打!”
燕戈行犹豫着不敢出手,心想,这老胳膊旧腿的,一拳下去莫不是要给他送终?老汉却不依不饶:“放心打来,若你水下出拳打死了我,便就地挖坑埋了,不用你抵命。”
“打啊!”
燕戈行迟疑着向前一步,在对方再三要求下,不得不运力打出一拳。
他生怕打得老汉一口黑血喷出来,所以只用了两分力。
虽只有两分,平常若擂在一个普通人的胸口,定也能打得他叫苦不迭。
可是,水中击出的拳头却绵软无力,速度力度都比在岸上差了一大截,等锤到老汉胸口时,已无异于被小猫踢了一脚。
“哈哈哈,怎样,小兄弟这下信了吧?从今晚后,你便在这眼泉中练功,等到你水中出招的速度跟岸上几无差别时,便大功告成了!”
烟雾之中,燕戈行将拳头举到面前,突然想起师父教他轻功时的事来,那时,师父总是把两只沉重的沙袋绑在他腿上,吃饭、睡觉、练功都不许拆下,几月之后,拆下沙袋后的他竟身轻如燕,一下子跃上了无尘观中的苦楝树。
看来,这老汉用的也是此种方法!
可是,跳进温泉容易,出来却就难了。等燕戈行和老汉,像两只落汤鸡似的从温泉里出来时,山谷中吹来的寒风一下子便刺透了湿漉漉的衣衫。等两个人打着喷嚏,赛跑一般沿着栈道跑进山下的木楼里时,几乎已被冻成两根冰雕。
木楼里,身披老汉臃衣肥袍的燕戈行,坐在火堆旁却还觉得冷。
他一边搓着冻红的双手,一边抬头看向正在帮忙将拧干了的衣服摆到火堆前烤的沈雪吟,直到那时,方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姑娘芳姓大名?为何救我?”
沈雪吟微微一愣,在确定燕戈行的确没认出她就是那个八岁女童后,抖了抖手中长袍,冷笑道:“只要是魏九渊想杀的,我都要救!”
燕戈行来了兴致:“你也跟那阉贼有仇?”
摆好了湿衣的沈雪吟提起红裙,缓缓坐到了燕戈行身旁,侧脸看着刨根问底的他,薄唇轻抿,缓缓开启道:“少侠非要问那么多吗,有些事我不想再提!”
火光辉映中,燕戈行竟让那双明眸盯得愣了愣神,也不知是不是火烧得太毒的原因,脸上竟火辣辣一片。他连忙后撤了一下身体,摇了摇头,连声道:“姑娘的伤心事在下本就不该多问,只是还要多嘴问一句姑娘芳名,在下向来不愿欠人什么,今日你救了我一命,记下姑娘的名字来日也好报答。”
沈雪吟微微一笑,转身拿起一根小指粗细的柴棒,在火堆旁的灰烬上写下一个“叶”,又写下一个“笋”字。她用的是师父的姓氏,江寒在山洞里也曾骗燕戈行他们自己所护的女童姓叶。一来以师姓为己姓不算辱没沈家,二来,他日若和江寒见了,也好圆谎说那个八岁女孩是自家妹妹。短短三月间,她从一个八岁女童,抽枝拔节般长成了现在的模样,可不正应了那个“笋”字。
燕戈行挠了挠头,伸出脚去抹掉了“笋”字,一见这个字,他便想起栖霞峰上师父的拿手菜尖椒酸笋来了,觉得似乎对恩人有些不敬,尬尴一笑:
“那好,我以后就叫你叶姑娘罢!”
燕戈行被烤得有些热了,信手松了松棉袍,不小心露出了胸膛,沈雪吟躲闪不及,看得面红耳赤,连忙把脸转向了一边。
“我刚熬好了姜汤,湖里风寒,燕少侠和我兄长又弄湿了衣服,快都去里面喝些罢!”
此时,那妇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对着火堆旁的二人喊道。
二人正是尴尬之时,眼看有人救场,连忙答应着,双双站起身,向着厨内跑去。燕戈行大眼漏神,踢翻了一根烧得正旺的柴禾。那妇人摇了摇头,为免木楼被他付之一炬,走上前来捡那烧着火的柴禾时,眼神不经意一瞥,瞧到了写在灰烬上的那个“叶”字。
她当下脸色一沉,心里想着:“不会那么巧吧?”
复又自顾自地苦笑着摇了摇头,暗道“天下姓叶的人多了,又怎会每个姓叶的都跟女魔头有关联”,当下,便用手中柴棒打乱了那字,丢进了火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