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干嘛?”顾沉脚步突然定住。
“哇,你别这样看我,好像我杀人了。”顾其昭挑眉道:“我是你弟弟,她是你妹妹,拜托注意一下你的态度,简直赤裸裸性别歧视。”
顾沉似笑非笑扫过他全身:“你想变成女人去找医生,我帮不了你。”
顾其昭用一双看起来不太清明的眼睛深深望着他:“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一家人,血浓于水,想斩也斩不断,对吧。”
“……你喝醉了。”
顾其昭拦住他:“喂喂,你才喝醉了,你卧室在那边。”
顾起澜有时在宅子大宴宾客,喝酒划拳打牌到半夜不能消停,所以男人的起居室都干脆搬去一楼,顾其姝和顾沅则睡在二楼。
顾沉没理他,径直上楼梯:“我去天台吹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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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沅回到卧室,做完功课不到九点,她隐隐听见楼下“噼里啪啦”搓麻将之声,屋外雨已经停了,盘旋在港岛上空的热气压暂时退却,难得有清凉惬意的晚风吹进屋子,她带上耳机听了一会英文磁带,却总也静不下心,翻看几章武侠小说,终于捱到表针指向十点半,气鼓鼓地洗漱上床,在床上烙饼般翻来覆去,脑中全是之前晚餐时发生的事情。
她思索着顾沉参加考试的事,心中暗暗发誓:不管明天顾沉怎么解释,她都不要理他,后天也不,大后天也……大后天看情况吧。
她又想起顾其姝说过他以后十来个月都不能回家,心中茫茫然,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顾沉不肯让她知道呢?是怕她难过吗?还是嫌她烦,不想浪费时间同她解释了?顾沅钻起牛角尖,把顾沉在晚餐时的举动通通加工成他不耐烦的表现,越想越觉得是后者,因为在他心里她已经不值得在乎,他们的世界终归是截然不同的,只剩她一个人在等待他施舍一点关心……
就这么戚戚惨惨想着,枕头渐渐被打湿了,顾沅坐起来,打算去用冷水洗下脸,免得第二天早上眼皮肿起来,谁都知道她哭过。
她从床头抽一张纸巾撸鼻子,开启的窗户外边忽然冒出一个黑幢幢的巨大影子,“唰”一声纱窗被弹起,一个脑袋探进来。
顾沅毛骨悚然,从脚底板升起一股恐惧,在尖叫的前一秒,朦胧的月光清晰照在黑影头上,她全身瘫软,呆呆地坐在床边。
“是我。”那影子落在地毯上,丁点儿声响都没有,飞速扭开台灯:“别怕。”
灯光并未调的很亮,但依然能映出顾沅通红的眼睛和脸上的一片惨白。
他几步走过来握紧她急道:“怎么了?哪不舒服?”
“因为你故意吓我!”顾沅原本气得不想说话,但又忍不住:“你想干嘛,放着门不走非要翻窗户。”
顾沉有些尴尬:“我怕你不给我开门。”
“我当然不开!”她皱着鼻子嗅了嗅:“你喝酒了,好难闻,离我远一点。”
他浅棕色眼瞳笑意闪动,像一只傻气麋鹿:“我哪有?”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换上审讯罪犯的神情,双手叉腰:“你怎么上来的?”
“我下来的,从屋顶。”
“你疯啦?掉下来怎么办?”
顾沉变魔术一样攸地从裤兜里抽出两份广告彩页:“怡和半岛,嘉湖山庄,你中意哪个?”
“什么?”顾沅一时反应不过来。
“买楼啊,给你住的,你想住哪?”
“……为什么?”她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惊喜,反倒困惑加惶恐,像个被训话的小孩。
顾沉皱眉,放下广告单:“你不想搬出去?”
“我当然想。”她立刻答:“可是,可是董事长那边呢?你让我相信他突然信佛,日行一善?”
“这些事都不需要你担心。”
他的独断专行影响不了顾沅急迫的追问:“代价呢?代价是什么?”
他眼睛锁住她,像在思考是否要回答这个问题。
“你说过我要对你诚实,你也不能骗我。”
“……我会去投考警察学校。”
果然是这样!顾沅跳起来:“你要帮他做坏事,做违法的事!”
顾沉连忙捂住她嘴,示意她轻声,“我做什么都没差,你一定要离开,这样你的病才能好。”
顾沅一惊:“我的病早就好了。”
“你没有。”
“真的,我不用再吃药。”
“那我不在的时候呢?我问过戚婶,她讲你先前下课走路回家也不肯做车。”
她捏紧拳头:“我不喜欢坐车!”
“你想一辈子这样?”顾沉的眼睛在黑夜里发亮,慢慢蹲下直至和她平视:“一辈子不坐车,也不坐飞机,连电梯都不敢坐?”
顾沅从没考虑过这么长远的事,一辈子很漫长、很遥远,从说出这叁个字开始到一辈子的终点,全是不可能预知的未来。
“这些事都不需要你担心。”顾沅故意学着他的口气小声道:“你能一辈子管着我吗?”
顾沉并没有生气,反而充满耐心:“就因为我不能一直陪你,你才更应该快点好起来。”
顾沅没由来的伤心,差点又落下泪,原本想接着问为什么顾起澜要他去当警察,最终却只说一句“我要睡觉了。”然后便掀开蚕丝被钻进去。
他俯下身凑近,手指轻柔地捋了捋她耳边翘起的头发:“明天我带你去选户型,有大窗户,你一定中意。”
顾沅背过身,闭上眼不理他,这是她曾经最惯用的战术——假装他不存在,用以表达对他决定的不满和抗拒。
“沅沅?”他再度轻摇她露在被子外的肩头,顾沅像甩虱子一样抖了抖肩,飞快将被子拉至耳朵,随后一动不动。
溶溶月光洒在床上,顾沉又看了一会儿她露出的半个乌黑后脑勺,下了命令:“明早九点,我们去怡和售楼部,怡和半岛不行还有嘉湖山庄,加州花园,你选出来为止。”
卧室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顾沅轻微的呼吸声,仿佛她真的已进入梦乡。
他无奈道:“我走了,记得锁好窗,别贪凉,夜里有风,吹多了头痛。”
顾沅缩在被子里毫无反应,只听见背后传来低不可闻的摩挲声,床单上的月光一暗一明,纱窗被拉起,窗户在咯吱声响后又被关上,然后再无动静。
她等了一阵子才跳下床,冲至窗边向着左右张望,一个昏暗的影子在下方一楼凸出的露台上闪过,贴着红砖外墙跨进阳面卧室的窗台,消失于墨蓝色夜幕,除了顾沉不会是别人,也不知他怎么无声无息地跳到一楼去的。
她恨恨地把窗户开到最大,回到被窝忍不住腹诽:“考什么警察,做贼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