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可以摆脱这张没有人情味的龙椅了,但自古臣子弑君的事不少……
一行铁甲将士将他从龙椅上铐了下来,谢行俭手持着一柄长剑缓缓走过来,剑光闪闪,锋利无比,似乎只要谢行俭手指轻轻一挥,他就要下阴曹地府见父皇去了。
他吓的闭上眼,父皇临死前的绝望,母后的无理取闹,外祖家永无休止的贪婪,种种不顺心的事像潮水一样在眼前浮现,就这样死了吧,他心想。
然而,谢行俭没有砍他的脑袋,而是舞着剑将他头顶上的羽冠掀掉。
再次睁开眼时,他腿都软了,只见谢行俭甩开剑,命人将他的头发悉数绞了去,随后关进了相国寺。
他的后半辈子,是在京郊寺庙过的,庙里的老方丈看他萎靡不振,每日过来将外京城的事说给他听。
原以为谢行俭会效仿皇爷爷权臣登基,可老方丈却告诉他,谢行俭将二皇弟扶上皇位后,竟然辞官归乡了。
老方丈还说,某一日宗亲老王爷在家暴毙,死状极其惨烈,京城的人都在传罗家冤魂找上了门,他才知道原来当年武英侯被父皇斩杀,是宗亲王和吏部尚书孙之江联手谋害才导致的。
“真的是武英侯的鬼魂杀的宗亲老王爷?”安王不敢置信的问。
老方丈阿弥陀佛的念叨一声:“辞官归家的谢大人在老家雁平娶了一妻。”
谢行俭娶妻和宗亲王惨死有什么关系?
老方丈眯起眼:“武英侯的故乡便是雁平,生前有一女,正是谢行俭所娶的妻。”
安王听后久久不知所言,他没想到宗亲王被害竟然是谢行俭下的手。
没过几日,老方丈又来找安王说话,这回死的是孙之江,死相和宗亲王并无二致,京城的人终于相信老侯爷回来报仇的说法。
老侯爷一案被朝臣提了出来,据老方丈说,辞官多年的谢行俭领着妻儿再一次踏上京城,站在金銮殿上声张要替武英侯翻案。
他的二皇弟多亏谢行俭才被推上皇位,谢行俭不仅是二皇弟的先生还是二皇弟的智慧囊,老方丈说,二皇弟对谢行俭极为尊重,几乎是有求必应,然而在武英侯一案上,二皇弟是寸步不让。
想想也是,武英侯是父皇亲自监斩的,想翻案那就意味着父皇判错了案,误杀贤臣是丑闻,二皇弟绝对不会将罪名安在父皇头上。
安王这么想,谢行俭当然也能想到这一点。
后来不知怎么的,二皇弟同意了替武英侯翻案的请求,再后来安王在寺庙见到了二皇弟。
兄弟俩多年未见,再见已经物是人非。
听二皇帝说,谢行俭威胁二皇弟,倘若二皇弟不还武英侯的清白,谢行俭就会再换一个皇帝,就像当年赶下他一样,直到有皇帝替死去的武英侯伸冤。
上辈子的回忆戛然而止,这辈子的安王望着眼前鲜活的世界,嘴角轻轻勾起来。
这辈子武英侯好好的活着,父皇也尚在,母妃没有被苏家逼疯,他……也没有被谢行俭送进寺庙苦修。
甚好。
……
从徐大人那里回来后,谢行俭就觉得头疼的紧,晚饭没吃就睡下了,脑袋一沾床,谢行俭就开始做起梦来。
梦里,他终于见到了躲他好几年的老方丈,他咬着牙数落老方丈心虚躲他做什么,然而老方丈好像头一回认识他。
一阵阴风吹过,谢行俭飘进一处陌生的佛院,在那里,他见到了安王殿下……
以及已经长大成人的太子。
太诡异了!
太荒谬了!
两人聊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太子说他偏执罗家的冤情,如果官家不给武英侯清白,他就换一个皇帝上位,像当初赶下安王扶持二皇子登基一样。
谢行俭越听越觉得前世的自己胆子真大。
从两人的对话中,他终于捋清了情况,安王外祖苏家和庆州范家沆瀣一气,和宫里的淑妃娘娘里应外合毒死了敬元帝,后来安王登基后,苏家外戚把持朝政,百姓苦不堪言。
不久,前世的他拥护被苏家赶出京城幽居封地的二皇子在外称王,杀进京城逼安王下位出家,后来因为武英侯的案子,前世的他跟二皇子闹了一场,再然后,就有了梦中这一幕。
……
天将将亮的时候,谢行俭才从梦境中幽幽醒来,清晨第一束光照进来的时候,床上的罗棠笙突然胎动了。
朝中,陈运的下落被徐尧律汇报给敬元帝后,敬元帝大发雷霆,近些日子淑妃一直在敬元帝面前说范家女的好,敬元帝本就不悦范家伸手皇家的事,这下好了,火气上头的敬元帝立马将还在京城和苏家协商安王婚事的范家人逮了起来。
范家人入狱的事很快在京城传开,然而谢行俭没心情关注这些,因为他要做爹了!
罗棠笙痛了足足一上午,谢行俭做了一晚上的梦,头疼的症状还有后遗症,媳妇在里面生孩子疼,他抱着头在房门口疼。
望着一盆盆血水从房里端出来,谢行俭头疼的更厉害了,就像有无数条虫子在脑子里钻来钻去,疼的他蜷缩在地。
王氏在屋子里帮产婆的忙,耳畔突然传来儿子的嘶吼声,吓得王氏急忙跑出来,见小宝捂着头满地打滚,王氏气息急促,用力拍腿,指着一众奴才大叫道:“二老爷疼成这样,怎么没一个上去扶一扶!”
居三忙跳出来解释:“老夫人息怒,是小公子不让咱们扶,小公子压根就不让我们碰他……”
王氏冷冷的瞥一眼众人,发现在场的下人脸上多少都挂了彩,这这这不会是小宝打的吧?
王氏在走廊上急的搓手,屋里二儿媳痛了一上午还没生下孩子,屋外儿子头疼的发狂,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待院内的日晷针跳过正午,屋子里忽然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王氏抹开眼泪,转头发现儿子已经被居三搀扶着站起来,见其脸上的痛苦之色消失的无影无踪,顿时狂喜,大呼谢家生了个旺爹的孩子。
“生了生了——”稳婆笑吟吟的从屋子里走出来报喜。
“生了?”谢行俭推开众人,扯着嗓子问,“少夫人怎么样?孩子呢?”
主院前一棵葱郁枫树上,几只小鸟被谢行俭一生吼吓的扑棱翅膀乱飞,稳婆气定神闲的恭喜:“恭喜大人,贺喜老夫人呐,家中添了一贵姐儿——”
“是女儿!”谢行俭激动的一蹦三尺高,头疼症状顷刻如清风一般散了没影。
“不是孙儿啊?”王氏有些失落,不过见儿子病态消失,总觉得这个小孙女是小宝的福星,不然怎么这孩子一出生,小宝的头疼症就好了?
这样一想,王氏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孙女好,孙女是贴心的小棉袄,如今二儿媳开了花,结果的事还远吗?
“快快快,快去将屋里的喜银给几位稳婆拿来。”王氏笑着使唤秋云。
稳婆原是有些忐忑的,听说谢家老夫人盼着谢大人生男孩盼了好几年,如今得了个孙女……
望着手中沉甸甸的喜银荷包,稳婆笑的见牙不见眼,要么说大户人家懂规矩呢,便是生了女孩又如何,照样喜庆,照样赏银子。
谢行俭顾不上跟稳婆道谢,飞快的往屋子里冲,拿着喜银的稳婆吓了一跳:“大人,满屋子都是血,现在进去晦气啊——”
可话还没说完,谢行俭就已经冲进去了,后头的王氏想跟着拦一拦已然来不及。
……
谢行俭一朝得女的事很快在京城传开,罗家书肆并谢行俭这几年在京城置办的铺子门口,一夜过后均贴上了红火的贺喜对联。
旁边还有一告示,告示上说,但凡上门的客人对谢家小姐道一声吉祥如意的话,铺子就会免费给人八个铜板,每天千份,直到谢小姐洗三那日才结束赠给,除此之外,说吉祥话的老百姓倘若能将话用笔写下来,就能凭借谢家铺子给的信物上谢府参加谢家小姐的洗三礼。
一时间,谢家各大铺子门庭若市,尤其是罗家书肆的纸张笔墨卖得贼好,送出去的铜板,书肆用了不到一天就挣回了本钱。
到了给谢家大小姐洗三的那天,状元府更是出现了万人空巷的盛况。
光是流水席,就将状元巷摆满了,一连摆了三天,招待的客人不分贵贱,均能上桌一叙,不过京城的老百姓格外懂得尊卑,知道谢行俭是好心对他们,便不想给谢家添麻烦,一群上门贺喜的老百姓自觉的排成长队,送了喜词后就走出谢府,端着板凳在巷口街上摆起长形筵席。
府内坐着达官贵人,府外放眼一片质朴百姓,这场盛大的洗三礼可谓奇观,好些年过去了,京城人茶余饭后还乐呵提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