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 谢家有人睡的安稳, 有人彻夜难眠。
翌日辰时未到, 谢行俭就醒了过来, 虽只睡了两个多时辰, 但早上醒来精神饱满的很, 谢行俭在等饭期间, 还闲的无聊围着宅院跑了两圈。
王氏还在隔应昨晚的事,想着罗棠笙身边的汀红等会要过来喊谢行俭吃早饭,王氏立马让秋云去喊谢行俭到他们二老的院子来吃。
汀红不愧是丫鬟里的高手, 见平日不常进主院的秋云过来想支走谢行俭,立马猜到是王氏的主意,急急的上前行礼喊了一声老爷。
谢行俭被汀红突兀的一声“老爷”惊的脸一僵, 不为别的, 他就是觉得他一个还未及冠的人被称作老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汀红低着头自然没注意到谢行俭对“老爷”称呼表露出来的嫌弃, 谢行俭脸上仍带着笑, 却多了两分哀怨, 好端端的突然喊他“老爷”做什么。
“奴婢早上才煮了莲子羹, 夫人早上念着老爷昨夜睡得晚, 特别吩咐奴婢炖的, 好叫老爷一醒来就能喝上爽口的糖心莲子羹。”汀红飞快的说完一串话,眼见秋云走上长廊,汀红立马使眼色给汀兰。
汀兰疾步走过去拦住秋云, 秋云得了王氏撑腰, 当汀兰问她来主院做什么,秋云立马大声说是老夫人叫她来喊谢行俭过去吃早饭。
谢行俭跟着汀红往里走的脚步一顿,成亲这么久,他娘从来不会大清早的就让他过去,初成亲时,他娘就说了,早膳就让他和罗棠笙一起吃,省着他跑来跑去。
他想不通他娘怎么今日喊他过去吃,既然让秋云过来喊,他当然不能视若无睹。
汀红见谢行俭已经跟着秋云出去了,顿时气得直跺脚,寻思老夫人也真是的,昨夜老爷忙的就没回主厢房睡觉,怎么大清早还过来打搅老爷和他家小姐共处的时光。
王氏才命秋云过去喊谢行俭,这边谢长义打着哈欠得之此事后,当即骂了王氏一通。
“昨晚不是跟你说了吗?”谢长义敲着烟杆,冷哼道:“你突然把小宝支过来,那边会怎么想?你非要把小宝夹在中间走不动道就舒坦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林水村里那些叫嚣给媳妇立规矩的婆婆有什么两样?”
王氏被吼的咽了咽口水,随后决然道:“当家的以为我愿意?我实在是心里这口气咽不下去哇,我好好养大的一个儿子,勤勉读书成了状元,好不容易又当了官,还能任由那些下人踩踏了去?”
王氏的嗓门大而响,谢行俭跟着秋云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了王氏的吼叫声。
他停住脚,侯在门外没着急进去,屋内谢长义开始苦口婆心的劝慰,大抵的意思是罗棠笙要在谢家待一辈子,婆媳两人不要因为下人的疏忽错误就闹这么僵,不值得!
“你看不惯那几个下人,就让罗氏赶她们出去就是。”谢长义说累了,坐下来缓缓道:“这个倒是可以跟小宝商量,没得让你这个为娘的受下人的气。”
王氏不语,心中暗自筹算,谢行俭见里头说话声小了起来,复又拾起笑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踏进屋内。
许是谢长义的敲打在前,吃饭时,王氏只说在京城待了这么久,她好久没下厨,今天稍微做了点吃的,便想着喊他过来吃一口,至于为何不喊罗棠笙,王氏也有说法。
“棠笙这两天小日子来了,有些东西寒性,她吃不得。”
谢行俭愣了愣,难怪罗棠笙这两天脸色不太好看,原来是那个来了。
他边喝粥边在心里思忖,听说女人来葵水时心情反复无常的厉害,也不知道罗棠笙是不是也这样。
一顿早饭吃的相安无事,很平静,中途,他趁着他娘转去厨房看火时,他赶紧坐到他爹身旁,问他娘今天怎么了。
谢长义憋了一早上了,见儿子问起,立马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吐露清楚。
“难怪…”谢行俭恍神:“早上院里的丫鬟都喊我老爷…”
从王氏院里出来后,居三早已经守在门外等着谢行俭上马车去大理寺,谢行俭临出门前让居三喊来高深。
谢行俭对着高深耳语了几句后,方才坐上车前往大理寺。
高深按照谢行俭的吩咐,转头去街上买了点补血养气的药材,吩咐丫鬟炖好后给罗棠笙端了去,又去首饰铺子买了时下最流行的金钗,外加几套颜色好看的衣裳,这些东西是送给王氏的。
两个女人都问起是谁准备的,高深对王氏说是罗棠笙准备的,对罗棠笙说是王氏准备的。
为了防止谎言戳破,高深故作高深的对王氏说:“少夫人脸皮薄,老夫人您多担待,昨夜的事,少夫人并不知情,但今早少夫人起来后已经严厉的教训了那些人,还望老夫人歇歇火,别气伤了身子。”
是女人都爱打扮,王氏也是如此,瞧着桌上亮晶晶的珠钗和衣裳,王氏嘴角露出笑容,很快又淡了下去。
高深将谢行俭的话复述了一遍:“少夫人说了,汀红汀兰几个丫鬟目中无人,以下犯上,要打要骂,亦或是赶出去,任由老夫人处置。”
王氏踌躇的准备开口,一旁默不作声的谢长义咳了一声,叹气道:“都是一家人,可别闹太僵,小宝……”
“小宝不好做人——”王氏立刻泄气了,咬牙道:“当家的你把这话都说烂了,我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
谢长义闷哼一声:“你既然知道我常常说,可有哪回你听进去了?昨夜说了一晚上,还以为你开窍了,嘿谁知道你……你今早好端端的把小宝喊来做什么?还不嫌事大?”
碍于高深还在,王氏不想扯着嗓子和谢长义说话,没得男人掉面子,便倒了杯温温的茶水下火。
“得了得了。”王氏摆摆手,“坏人坏事全叫我做尽了,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竟会哄我开心,这些料子首饰我前儿才跟小宝说过,今天就送过来了…”
王氏瞪了一眼高深,似笑非笑道:“要说这里头没有小宝的意思我可不信,哼,我白养了他十几年,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货,他屁.股朝哪边撅,我不用看都知道。”
“瞎说什么呢!”谢长义红了脸,“夫妻一体,管它是儿子买的还是媳妇买的,总归是孝敬你的,你哪来的一箩筐胡搅蛮缠。”
王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瞧高深低眉顺眼不反驳的样子,这事想来还真叫她猜准了,既然儿子悄无声息的在替罗氏在她面前卖好,她这个做娘的,岂能还揪着这件事不放?
若她还拽着这事跟罗氏打擂台,未免不给儿子面子,毕竟就像当家的说的那样,罗氏嫁进来为人处事还算端庄,如今底下丫鬟犯的错若全算到罗氏头上,显得有些冤枉罗氏。
高深讪笑的不说话,暗道王氏才不是胡搅蛮缠的主呢,京城老太太胡搅蛮缠起来能将屋顶给掀掉,王氏这样小吵小闹算不得什么。
从王氏院子出来后,高深又去了一趟主院,喊来院里一应服侍的丫鬟婆子,以汀红汀兰、玉嬷嬷为首,皆受了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
汀红性子直,问高深他是得了哪位主子的话来骂她们,还一脸高傲的说她是罗棠笙的贴身丫鬟,骂她也要给个理由。
“放肆!”高深训斥的疾言厉色:“你可要掂量掂量自己话里的份量,这话是少夫人教你的,还是你自己胡乱说的?卖身的奴婢都是伺候主子的,什么时候还分高低贵贱了?你若要问理由,等老爷散了衙,你自行去问!”
眼看着汀红脸色发青,咬着嘴唇,眼中闪过不服和倔强,唯独没有屈服,高深不动声色的看向玉嬷嬷,又加了一句:“昨晚院里闹出的事,老爷那边已经听到动静了。”
玉嬷嬷本就驼的背一下躬的更低,高深忽起恻隐之心,玉嬷嬷年岁比他大,又是罗府的老人,他这般直言不讳的言玉嬷嬷的不是实属不该,但这些是谢行俭临出门前交代的,他不说不行。
“玉嬷嬷——”
玉嬷嬷心里咯噔一下,笑眼问高深有什么吩咐,高深朝玉嬷嬷微微点头:“少夫人陪嫁的丫鬟出言不逊,该怎么处置想来从前在罗家,玉嬷嬷也有底。”
“这…”玉嬷嬷眼神闪躲,罗家是武将世家,下人犯了错,历来都是上鞭子上板子狠狠打的,不论男女丝毫不留情。
按高深的说法,真要惩罚汀红一番,汀红至少得好几天下不了床。
一旁的汀红脸色煞白,玉嬷嬷笑容可掬的将高深拉到一边,请教道:“咱们都是罗家的旧识了,老婆子腆着脸跟你也不绕弯子了,且问你一件事——”
“嬷嬷请说。”高深微低下头,认真的倾听玉嬷嬷接下来的话。
玉嬷嬷笑眯眯道:“汀红到底是小姐…额,少夫人跟前的丫鬟,她昨晚也是无心之举,能不能宽恕一二?”
“不能。”高深直起身,冷言道:“嬷嬷别因小失大,奴才就是奴才,背后议主本就不该,这回放过她,岂不是涨了她的威风?”
玉嬷嬷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的还想求情,高深彻底没了耐心,重重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老爷的原话,嬷嬷不想汀红受罪也行,拿了卖身契,另附上十两银子,直接将她丢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