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婚嫁讲究新嫁娘的仪仗先绕去城中央的月老庙拜一拜,老侯爷给罗棠笙准备的十里嫁妆先行至谢家。
那一日,京城人的记忆格外深刻。
他们记得罗家的送嫁人,挑了足足有百来条担子,整条朱雀街都被抬嫁妆的队伍给堵住了,好在罗家将士一直在旁边疏散人群,这才让长长的嫁妆奁仪进了谢家大门。
这边,罗棠笙坐着的宽敞花轿去月老庙兜了一圈后又回到了罗家,卡着吉时,谢行俭的迎亲队伍上门了。
谢行俭再次骑上高头大马,因马儿温驯,这回并没有安排马厮在前头牵马。
他一身鲜红喜服,挺直了脊背坐在马上,围观的老百姓定眼一看,嗬,好家伙,新郎官年少俊俏便也罢了,瞧瞧旁边帮新郎官呐喊的迎亲人士,别说哈,大伙儿眼熟的很。
左边是新科进士林邵白,前头朝考榜贴着呢,此人朝考第一,入了翰林院当差。
右边更是不得了,也不知新郎官哪来的福气和脸面,竟然请来了都察院的徐大人。
别看徐大人已经而立之年,但人家就是没娶妻啊,此番过来充当迎亲队伍也没什么不妥。
徐大人的冷俊脸庞上,久违的出现了笑容,这一笑,可让那些家中还有未嫁女的人家一下动了心思。
老侯爷站在门前,见谢行俭身后一帮新科进士,原也没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毕竟谢行俭是新科状元,请来新科进士闹一闹也说的过去。
可当老侯爷看到谢行俭右边的徐尧律后,嘴角禁不住抽搐。
他先前只知谢行俭对徐尧律有恩,却不知是何种恩情,竟说动了日理万机的徐大人出来帮着迎亲。
再瞧正主儿谢行俭,一身新郎红装加身,收敛了几分少年的稚气,抬手之间,恍惚多了男人的担当和阳刚。
谢行俭是文科状元,迎亲拦门前势必是要为难一番才学的。
罗家多是行武之人,守住大门当然不在话下,只不过出题目考考谢行俭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罗家人寄希望于唯一的文臣罗郁卓,可惜罗郁卓被罗棠笙敲打过,不准为难谢行俭。
但拦门还是要进行的,罗郁卓便装模作样的出了几道考题,这当然难不倒谢行俭,待罗郁卓话音刚落,谢行俭就扬起笑容,对答如流。
罗郁卓见好就收,最后让谢行俭当着众人的面起两首催妆诗。
谢行俭忍不住莞尔,催妆诗他在家准备了四五首,当年在雁平替魏席坤迎娶王家女时,他被拦门前的催妆诗吓到现在还有阴影,为了以防今日出丑,他前两天琢磨了好几首出来。
催妆诗做完后,谢行俭给身后的林邵白使了个眼色,林邵白扬扬眉头,狂妄不羁的冲着一帮进士们大吼。
“兄弟们,拦门的武将咱们怕了没有?”
“不怕,怕是孬种!”
整齐划一的男儿嬉笑声振聋发聩,得谢行俭一声令下,成群的进士们立马撸起袖子,二话不说就往罗家门口的一排武将身上倒去。
拦门的罗家将们傻了眼,望着排山倒海式的书生们跑上来,一个个的哽着脖子不知所措。
天底下的瘦弱书生这么疯狂么?!
罗家将都被老侯爷敲打提点过,原是站在门口装装样子罢了,谁也没想到谢行俭带来的这批进士们来了真的。
一个个百来斤的汉子身体直挺挺的压过来,唬着罗家将一愣一愣的,书生们吆喝起了劲,罗家将们见状,忍不住拿出战场上横戈盘马的气势,高呼喝喊的冲进进士堆里。
一时间,罗家门口两方人马“打”的不可开交。
徐尧律看着面前这“胡来”的一幕,无奈的摇头嗤笑。
谢行俭所在的进士们原本是占了上风的,只不过中途罗家将的武士精神被激起来了,一下子来了真,这下可叫谢行俭他们吃了苦头。
被打闹的人群推搡到门口角落的老侯爷急得吹胡子瞪眼,跺着脚骂骂咧咧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还新科进士呢,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比老子杀的土匪还霸道!”
徐尧律眨眨眼,背着手行至老侯爷跟前,笑眯眯的感慨,“老侯爷手底下的罗家将着实威风凛凛、骁勇善战呐!”
老侯爷瘪瘪嘴不说话,谁都能看得出来,拦门堆里“打”的最凶狠、最火热的就是罗家将里头的几个毛头小子。
唯恐耽误了吉时,老侯爷拎了拎今日特意换上的长袍袖子,朝着乱糟糟的人群大喝一声,“都给老子滚开,谁耽误了老子女儿的吉时,等会老子皮鞭子伺候。”
老侯爷不愧是久经沙场的人物,一声怒吼,众罗家将纷纷歇了手脚,乖乖的让出门,恭敬的请谢行俭进去。
谢行俭感激的对着黑脸的老侯爷拱拱手,随后微微一笑,大步流星的进了罗家大院。
前院里,老侯爷和罗母的排位端坐在上首,谢行俭从婢女手里接过茶水敬给老侯爷。
“岳父,请喝茶——”
老侯爷还在埋怨谢行俭刚才带着进士们和罗家将胡闹的事,此刻一双冷冰冰的老眼紧紧的瞪着谢行俭。
谢行俭丝毫不胆怯,始终扬着笑容。
半晌后,老侯爷败下阵来,接过敬亲茶,老侯爷摆摆手让下人请罗棠笙过来。
罗棠笙和老侯爷在去月老庙之前,已经哭过一场了,如今与谢行俭各执一头牵红叩首拜别老侯爷时,罗棠笙死死地咬着红唇,不敢再哭出声。
刚才的梳妆娘子才为她补过妆,再哭花了妆,回头入了洞房会吓坏俭郎的。
罗棠笙心里舍不得他爹,只吉时到了,她不得不启程正式离开罗家。
谢行俭见牵红另外一头的罗棠笙肩膀微微颤抖,遂使眼色给一旁搀扶罗棠笙的汀红,汀红忙不迭从袖子里抽出手绢,从红盖头下递给罗棠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