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他就像是一只偷了鸡的黄鼠狼, 被大家逮了个正着。
宋通早就注意到了谢行俭, 那次韩宅一见后, 宋通就一直在琢磨谢行俭是谁, 怎么这名字给他尤为熟悉的感觉, 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后来上京路上听韩夫子说起学生,宋通才恍然大悟,谢行俭就是当日韩夫子所说的那位能与徐大人媲美的学生。
宋通二十一岁就开始做官, 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小二十年了,见证了各式各样的官员起伏跌宕的一生,有一飞冲天官途锦绣的, 也有命途多舛官途夭折的, 他见了太多感悟也颇深。
在这二十几年里,宋通最为佩服的就是都察院的徐大人, 年纪轻轻, 手段狠绝, 遇事从容不迫, 识人见微知著, 当是官场中人的楷模。
韩夫子夸赞谢行俭有徐大人的影子, 宋通自然是相信的,无奈他一时没机会与谢行俭认识,好在听说谢行俭被举荐到国子监, 所以宋通一听国子监称颂馆招助教先生, 他立马就去吏部自荐,同僚知晓后还笑说他没事找事。
宋通才不管称颂馆有多混乱,他待在礼部本就是充当皇上的眼珠子,如今礼部一切正常,他想调去国子监换换口味,皇上不会不同意的。
就这样宋通来到了称颂馆,可以说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谢行俭。
大庭广众之下被大家当猴子一样看着,纵是谢行俭心理年龄大,他的脸还是不由自主的红透。
不过,宋通再怎么赏识谢行俭,该严厉的时候依然严厉。
宋通咳了一声,板着脸道,“笑什么,学堂重地,注意些!”
谢行俭重重点头,头埋在桌面上不敢出声。
太丢脸了,这就像上辈子在小学课堂偷吃被抓到,尴尬的一比。
宋通见谢行俭头低的看不见脸,也没有过多的去询问谢行俭为什么发笑,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国子监新改的规矩,你们务必要遵守,谁觉得自己做不到,现在就出去找祭酒大人,是换馆或是离开国子监任由你们抉择。”宋通掷地有声的道。
老生们闻言叽里咕噜的交谈着,而那些优监生则满面春风的仰视着宋通。
宋通这会子没有要求大家肃静,对于老生们的窃窃私语,宋通是充耳不闻。
过了一会儿,老生堆里站起来好几个人,均鄙夷地斜眼傲慢的看了看宋通,大冬天摇着玉扇不屑一顾的离开了称颂馆。
有一就有二,稀稀朗朗的又站出五六个少年,临走前还中二的拿手指对着宋通放了好一顿狠话。
宋通见状处之宴然,面目无动于衷,似乎并没有受到这些话的影响。
谢行俭留意到,离开称颂馆的那几位为首的正是礼部侍郎家……啥啥小舅子啥……
抱歉,头衔太长太混,谢行俭记的不是很清楚,一说记性,他突然就想起远在雁平县的林邵白,也不知林邵白最近怎么样了。
谢行俭这头在恍若无人的想念着旧日的同窗好友,连首座上宋通瞟了他好几眼他都未察觉到。
直到钟木鸿拿手肘拐他,他还回过神。
“宋先生说的话你听到了没?”钟木鸿压抑着嗓子喜滋滋的道。
“啊?”谢行俭顿在那。
他抬眸看了一眼宋大人,宋大人正在低头翻找着什么。
钟木鸿嘿嘿道,“宋先生说以后老生们和咱们优监生中间用木帘隔开,咱们优监生划为甲班,嗯,老生们也是甲班,不过要等他们学习完四书五经才能成为正式的甲班。”
正好,宋通从小木箱里拿出了一摞摞没有装订的纸张。
宋通将手上的纸分好人数,传发给老生,“你们既然选择了留在称颂馆,那么从今天起,就按照我的方法来读,一日一篇文章,十五天一小考,三十天一大考,合格者方可入甲班与优监生一同学习。”
“一天一篇文章??!!”
“还有小考,大考??!!”
老生们叫苦连天。
宋通拍拍桌子,突然拉起谢行俭,将他推至老生们跟前。
谢行俭懵逼的望望宋通,又望望不可一世的老生同窗们。
“大……咳,先生。”谢行俭有些呆愣。
拉他站起来做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刚才笑场,宋大人忍不住要当着同窗的面教训他,不会吧,事情都过去有小一刻钟了,现在才……这宋大人的反射弧未免也太长了吧。
宋通若是知晓谢行俭的想法,恐怕都要气笑,他虽然对学生要求严格,但他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拽着不放。
宋通将发下去的纸张拿了一篇给谢行俭,谢行俭接过一看,是一篇五经文章,很基础的一篇。
“今日便由你带他们学习这篇文——”
“啥子?”谢行俭惊的雁平方言都跑出来了。
底下的老生更惊讶。
“先生糊弄我们不成,我们虽在称颂馆没怎么认真,但还没到让一个毛孩教我们的地步——”
“毛孩?”宋通冷笑,“人家正正经经科举出来的秀才,不说给你们启蒙四书五经,便是去教授童生都可。”
谢行俭被夸的有些不自在,到底都是一个学堂的同窗,宋大人这么说不是给他拉仇恨吗?
他连忙摆手纠正,“不过是痴读了几年书,不比几位同窗见识好……”
谢行俭一番及时自谦好歹堵住了老生的嘴,宋通则皱着眉头,他这个人狂妄贯了,一时没考虑到谢行俭与老生之间的身份差距,好在谢行俭机灵,不然他继续夸下去,谢行俭今后在称颂馆可就不好呆了。
因为谢行俭的机灵话,宋通越发喜欢谢行俭,看的精精瘦瘦的小伙子一个,没想到头脑转的贼快。
见底下学生对着谢行俭露出鄙夷的神情,宋通拧着眉头道,“常言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便知,我说谢秀才学问扎实,你们又不信,不如亲眼看看如何?”
“如何看?”有人起哄。
“背文章吗?”有人嗤笑,“我等虽纨绔,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打小家中就有西席先生整日盯着,四书五经不说熟透,却也是能背出大半的。”
“就是,”有人跟着笑,“先生可别看低我,我四岁习武,五岁习文,咳,虽说学的都不怎么样,却都会一些,反正会的东西比这小秀才多的多。”
这时,有人对着谢行俭吹口哨,谢行俭循声望去。
此人也是礼部侍郎家的孩子,不过并不是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家的,而是礼部侍郎嫡亲的小儿子于天岚。
于天岚哈哈大笑道,“小秀才,我且问你,你可会骑大马?可会射长箭?”
谢行俭抿着嘴摇头,这些他都不会,他生在农家,哪里有机会接触学习射箭骑马。
宋通背着手没有出言阻止老生们说话。
老生们见状,更是肆无忌惮。
有人甚至跳上桌,眯着一只眼做跨步拉弓之姿,还拉着谢行俭过去看。
于天岚迈开步伐行至谢行俭跟前,摇着扇子卖弄起文学,“《周礼·保氏》中记载:“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不知小秀才可懂?”
谢行俭呵呵干笑,拱手脱口而出,“君子当修六艺,行俭当然知道,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于天岚步步紧逼道,“既如此,小秀才不如和我们说说,你可有习得六艺?”
谢行俭愣住,“礼、乐、射、御不曾学过,不过书,数倒是研究过一二。”
“哦?”于天岚合起扇身,敲打着手掌,对着身后的老生眨眨眼,“你说这事怎么这么巧,我们这些无所事事的人,礼、乐、射、御虽说不精通,却也学了好多年,而小秀才竟然是一窍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