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孝气喘吁吁的趴在门框上, “人抓到了!”
“谁?”谢行俭和魏席坤两人不约而同的转头。
“昨晚官爷嚷嚷着要抓的那两个读书人啊!”
谢行孝缓了口气, “城门一关, 那两人压根就跑不远, 官爷带了好些人到处找, 你们猜怎么着, 竟然就在那家客栈的茅房里找着了。”
“大热天的, 茅房那气味,啧啧,我刚从那过来, 那两人被拷出来的时候,远远的就闻到一股臭味,脸上被蚊子咬了好几口, 抓了好几道血痕, 衣服脏兮兮的,哪里还有平日读书人清爽的样子, 可惜了。”
“可惜什么!自作孽不可活!”谢行俭忍不住咒骂道, “早知道会沦为笑柄, 当初又何必冒险找人替考。”
魏席坤点头, “科考规矩摆在那, 他们不将其放在眼里, 这时候吃吃苦头也是应当的,只是连累了咱们,还不知今年的院试榜可还张贴。”
谢行俭苦笑, 真是人在家中坐, 锅从天上来。
古代人迂腐就迂腐在这,律法冷漠无情,一旦出大事都会牵扯很多无关的人,族中会涉及宗亲,一村会涉及近邻等等。
谢行俭之前还庆幸他家摆脱了谢行忠这个族亲,以为这样一家人就可以高枕无忧,没想到这回来郡城考个院试竟然也会把自己搅合进去。
谢行俭简直欲哭无泪,这时,安静如鸡的客栈外边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学政大人亲自审案,大家快去看啊——”
谢行俭忙跑出去,只见躲在屋里的其他学子们跟着纷纷打开房门,如潮水般涌向楼下。
“他们不要脸面找人替考,此事万不可拖累咱们,咱们寒窗苦读多年,盼的不就是今日吗?如今怎可因他们替考的过错就黄了咱们的院试,这事怎么着也要去衙门理论理论!”有书生举着手,气愤的喊道。
此话一出,大厅沸腾了。
“对!吾等虽只是个小小童生,渺不足道,家中又没有撑腰的官爷,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学政大人将咱们的努力一并没收,必须去衙门讨个公道!”
“必须去,走!”一帮人齐声喊道,各个怒气填胸,义形于色,恨不得当场一举拆了郡衙大门。
“小宝,咱们去不去?”谢行孝气的撸起袖子,低声问。
谢行俭望着底下一众愤慨的学子,正欲说话,只听下面有人高呼。
“别急着去衙门,诸位先听我说完再去不迟!”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男人急得大步跑到门口,张开双臂拦住众人。
书生们一楞,只见男人高声道,“诸位皆知学政大人已经将此事上报朝廷,就算八百里加急,也才将将到达京城。”
“是又如何?”有人站出来发声,“咱们何不趁着此事还没下定论,先去衙门那闹一闹,说不准学政大人会放咱们一马,毕竟这替考一事与咱们无关,何须压上咱们的前程。”
“糊涂!”
男人痛骂道,“学政大人要在平阳郡上任三年,如今才一年不到,平阳郡就出了这般大的扰乱律法之事,此事牵涉的人多,又都是读书人,真要撸了这一届科举,学政大人难道不会直接下令吗?”
谢行俭闻言微微颌首,底下的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才回过神。
“是了!大人一开始就没想过断咱们这些人的前程。”
“只不过安瑶府一府学子一下入狱十几人,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大人若不给个交代,定有心眼小的人在背后捅娄子,隐而不报才是坏事。”
谢行俭也是被替考的事气糊涂了,方才想岔了道。
学政大人上书京城的事当然是真的,因为不上报不行,必须报,他的本职就是管好平阳郡的相关科举事宜。
若只是一二人舞弊,该流放的流放,该斩首的斩首,学政大人和郡守两人就可以做决定,只这一回不同,毕竟涉及的是一府大姓。
不管是判什么处分,都会惊动天下。
谢行俭突然意识到家族大也有好处,犯了事后,一般重刑都要经由朝廷上层批阅,地方官都不敢擅自做主。
魏席坤靠过来,询问道,“小叔,这样说来,替考一事连坐不到咱们,等会咱们还要去衙门看吗?”
谢行俭轻佻眉梢,“去,为什么不去?”
“这回判案关乎读书人的益处,去看一看也好。”谢行孝也觉得去看看无妨。
大厅的书生们已然被中年男人说服,谢行俭和魏席坤以及他大哥,三人收拾一番后,跟着大队伍也往衙门口走去。
*
郡城衙门口外,此时围着一圈杉木栅栏,谢行俭这些人统一被拦在栅栏外,不得靠近衙门堂内。
之前中年男人的一番话很有效果,与他一同来的书生们都没有冲动的跪地抗议,皆是静悄悄的站在一旁等候学政大人的宣判。
正首坐着应该是平阳郡的郡守大人,右侧紧挨着的想来是此次监察院试的学政大人,两位大人皆是冷着脸,神情威严。
谢行俭眼尖,远远就看到地上跪着的万宝华,他不由的咋舌,他之前猜测会不会有此人,没想到真的有这个人。
升堂判案无非先是质问底下这些万氏子弟为什么要假借他人之手参加院试。
跪在地上的人慌忙摇头,死到临头仍不悔改,竟没一个站出来主动承认错误。
“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考卷皆是小人一人所写,大人不能因为小人姓万,就咬定小人也是替考之人,冤枉啊!”万宝华哭丧着脸,磕头求饶不停。
此话一出,身旁跪着的其他万氏子弟身子猛地一僵,有些人恶狠狠的望着万宝华,还有些人也学着万宝华的作为,开始朝同族兄弟身上泼脏水。
“大人,此事也与小人无关,大人若不信,可以当堂查看小人笔迹,看是否与考卷中一致,如此一来,便能洗刷小人身上的冤名。”
“这都是小人堂弟出的糟心主意,大人请明察,小人断没有找人替考的可能,小人当初还劝过堂弟,此事切不可……”
郡守大人猛地一拍惊堂木,怒斥道,“你们以为本官是这般好糊弄的!”
一声吼叫,惊的地上的一干人瑟瑟发抖,头都磕破了,鲜血直流。
一旁的学政大人似乎看惯了此种场面,眼皮子一抬,扫了一眼底下颤颤抖动的万氏族人。
似笑非笑道,“本官不才,之前曾在京都刑部呆过一段日子,对付那些嘴硬的囚徒,刑部自有他们的法子。”
说着,他语速放慢,“热油烹,火铁烙,滚烫烫的油水浇在脚踝上,一直淋,一直淋,直到脚踝断裂方才罢休,然,至始至终囚犯都喘着一口气,至于这火铁烙……”
学政大人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有人当场吓尿了。
炎热的酷夏,腥臭气味蔓延在整个堂内,难闻至极。
谢行俭竖着耳朵听着,听完学政大人的一顿描述,大热天的,他竟然被学政大人所描绘的惩罚画面激的冷汗往下流。
“如此,还要本官继续往下说吗?”学政大人冷笑道。
万宝华是第一个趴跪不起的,衙门堂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热风吹过,都吹不散场上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栅栏外看戏的书生们不由屏息凝视,大气都不敢出。
学政大人见恐吓起了成效,便使眼色给一旁幕僚官差,官差上前将万氏学子一个一个的拉到一旁问话,然后将书办写好的口供丢到万氏族人面前。
万宝华等人慌里慌张的捡起纸,待看清字后,都不敢置信的望着彼此,神色惊恐万状。
谢行俭急呀,也不知道口供上到底写了什么,能让这帮人一下就认罪。
无奈他蹦哒半天,都没挤到栅栏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