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物体垂直掉落在地面上,摔得支离破碎的沉重声音从耳边响起。明维错愕而又茫然地低下头来,看见原本完好无损摆在桌上的乐高,此时已经在自己脚边摔成了满地零散碎片。
大脑迟钝地接收过眼前的信息,他终于后知后觉地记起来,这架飞船乐高是明晨星送给陆封州的。
念头从心底涌现的那个瞬间,明维什么都没有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空荡荡的脑海里只剩下了方若水吐字清晰的话语——
因为摔坏了明晨星送的礼物,陆封州单方面地取消了与他的合约。
“明晨星送的礼物”这几个字眼,渐渐与眼前的满地狼藉重合在了一起。其实事情的后果尚且还没有定性,方若水说过的话也有待去查证真伪。
然而自他偷偷回国以来,许多事情都重重压在心头,反而在明维的刻意忽略中积疴成疾。收藏在衣帽间里的刻字手表,方若水那些动摇人心的话,陆封州没有亲口否认的婚约,自己不小心摔坏的乐高礼物。
往更早的时间线想,还有明太太那柄悬在头顶随时会掉下来的利剑。
这些事情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然而当它们齐齐压向自己的时候,明维这只在海上孤立无援的小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浪潮给打翻了。
在对待陆封州这件事上,他忽然就有点不想要当真了。
第62章 离开
但是摔坏的乐高,后果还是需要明维自己来承担。他留在陆封州的房间里,蹲下来捡那些散落在地板上的乐高碎片。
陆封州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他提着纸袋从门外大步迈进来,面容比离开以前还要更加冰冷,身后跟着满脸得意与邀功之色的明晨星。
明维背对他们跪坐在地板上,垂着头心无旁骛地捡碎片,对他们的出现毫无察觉。
明晨星眼巴巴地要跟进来看明维挨骂,但见陆封州似乎正在气头上,并未过多留意到跟在后面的自己,进去以后反手就摔上了房间门。
来不及伸手阻拦的明晨星慌忙止步,在房间门外碰了一鼻子灰,牙关轻咬跺了跺脚。但转念想到,以陆封州今晚的怒火来看,明维绝对在他手中讨不到好处,明晨星的心情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愉悦起来。
今晚在明维房间里找到的意外收获,还要从一个小时前说起。
三个人从慈善晚会回来,陆封州转头就把明维叫进了房间里。明晨星虽然在心中对明维满怀嫉恨,却也想不出合适的阻止理由来。
他带着满心的不甘回房间收拾行李,将手腕上昂贵的名表脱下来时,忽然看着手表意识到,明维在陆封州的房间里,现在就是去明维房间里找自己手表的合适时机。
假如没有在对方那里找到手表,那么他暂且可以当作是无事发生。假如自己的手表真的在明维房间里,那么他就能拿着手表去找明维对质,在陆封州面前告上对方一状,顺理成章地让陆封州将他赶出陆家。
越想越觉得可行,明晨星毫不犹豫地起身站起来,丢下脚边摊开的行李箱,迫不及待地开门走了出去。
明维不在房间的时候,平日里方便家中阿姨打扫,房间门都是没有上锁的。左右查看过四周无人,他轻手轻脚地推门走了进去,打开房间里的抽屉与柜子开始翻找。
对方应该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房间里的私人物品也少得可怜。半数的抽屉与柜子里皆是空无一物,唯独衣柜里还放了几件衣服裤子。
但是站在衣柜前朝里望去,甚至不需要动手去掀,明晨星就能将衣柜里的所有东西轻松收入眼底。看得出来对方没什么钱,但是没料到明维的衣服连这样小的衣柜都填不满,他满脸嫌弃地抬手关上柜门,转而将视线锁定在了墙角那只老旧的行李箱上。
明晨星将行李箱从墙角拎出来,箱子上带有简单的密码锁,明晨星扶住箱子蹲下来仔细研究,发现两只锁的转盘都停在相同的数字上。他将箱子放倒在地上,尝试着去将它打开。
伴随着耳边轻微的喀嚓声响起,明维的行李箱被他轻轻松松地打开了。面上浮现出明显的喜色来,明晨星将他的箱子摊开在地板上。
明维的箱子里也很空,只零散放了几件叠好的衣服。在那些衣服的最下方,还垫着一个崭新的纸袋。猜想手表有可能被他藏在了纸袋里,明晨星拨开压在上面的衣服,伸手将底部的纸袋抽出来。
让他失望的是,袋子里没有他送给陆封州的手表,只有一件男款的夹克外套。眼尖地认出外套的品牌价格不便宜,怀疑是明维从陆封州那里偷偷拿来的,瞬间忘了自己要找手表这件事,明晨星兴致勃勃地将外套抓了出来,在空中轻轻抖落着展开。
发现外套并非是陆封州的所有物,明晨星忍不住流露出几分遗憾的神色。只是这样的情绪并未在他脸上存在太久,因为很快,明晨星就有了新的发现——
他看得清清楚楚,自己手中的这件外套上,绣了一个“温”字。
是温家的温,也是温嘉盛的温。
这件衣服极有可能会是温嘉盛的。
意识到这样的可能性,明晨星心中骤然喷涌出强烈的兴奋感来。抓着衣服起身往外走时,他的心脏远比平时跳得更加快,垂在身侧的指尖更是控制不住地颤抖,脸上甚至因为兴奋泛起了轻微的红晕。
明维住的是陆封州的房子,睡的是陆封州的床,可箱子里却藏着别人的外套。
仅仅是这一条罪状,就足以让陆封州将明维从陆家赶出去。
十几年的相识岁月,明晨星非常了解陆封州。对方不会再让明维留在自己身边。即便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床伴,陆封州也绝不会容忍。
陆封州的确难以容忍,但似乎并非仅仅是因为,明维现在和自己有合约关系。说不上来看见明晨星手中那件外套时,是因何缘由从心底腾然升起的勃然怒意,但他认了出来,那就是温嘉盛的衣服。
他虽然和温嘉盛认识有二十几年,但平日里见面的时候,陆封州并不会去留意他穿的那些衣服。但即便认不出来他的穿衣风格,陆封州也不会认错他衣服上定制的手工刺绣。
眼底情绪凝滞了一秒时间,脑海中接踵而至的就是明维与温嘉盛私下独处的画面。
从温嘉盛在厨房里捏明维的下巴,到两人在宴会厅二楼的小阳台里谈话,再到明维私藏起来的这件外套,甚至还有他和温嘉盛情人的关系突然转好。
将其中任何一件事情单独拎出来,都足以让陆封州变得情绪不佳。
而当这些触碰到他底线的事情,如同大风刮过后从沙堆里崭露头角的蛛丝马迹那般,被沙堆中无形的细线串连起来,线微的那端紧紧系在他的神经上时,只需要一点点风吹草动,陆封州的神经与情绪就受到牵动,变得难以自持般地生气易怒。
在遇见明维以前,他的情绪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都起伏与波动,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容易失控与动怒。
陆封州找不到自己发生这些改变的原因。他甚至开始冷冰冰地想,是否前些日子明维喝完酒后坠入梦境,躺在他怀里叫的那声哥哥,其实也是在叫温嘉盛。
所以明维接近他,或许根本就不是为了公司的商务机密,而是仅仅想要利用他的身份,想方设法地离温嘉盛更近一点。
这样的可能性,即便只是心中未成形的念头,陆封州都无法接受。
清晰地意识到这点以后,他神色沉郁而漠然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将拿在手中的纸袋丢在床上,陆封州迈开步子朝无知无觉的明维走过去。
大约是有些不在状态,等到陆封州走近以后,明维才后知后觉地听到对方的脚步声。他从满地的狼藉里站起身来,眼眸低垂避开陆封州的视线,张口要向他道歉:“对——”
陆封州却像是对凌乱的地板视而不见,只字不提地上散开的乐高碎片,看向他的凌厉目光犹如随时能将他洞穿,“那晚在三楼露台上喝完酒睡着以后,你梦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