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将搅拌好的一些膏脂慢条斯理地盛入脂粉盒中,不悦地看师子钰一眼,“你以为我是你?”说着,用指尖剜了一小块乳白的膏脂在手心,细细柔柔地搓弄起来,涂满了一双十指,她道:“这马上就要立秋了,入秋以后十指干燥,我这双手以前做了太多粗活,要好生保养才能恢复细嫩,再过几个月,可是要抱娃娃的。”
师子钰朝云间尚且还算平坦的小腹看了一眼,她因为身子不好,生得太瘦了,怀了两三月的身子,也一点不见圆润,更不显怀,师子钰大多时候便没将她是个孕妇这事儿惦记在心上,猛得提起来,脑补了一下云间这细胳膊细腿抱娃娃的模样,总觉得画面十分违和。
云间把掌心递过去,“很香的,你闻闻。”
师子钰拒绝,“我不闻,有毒。”
云间硬是把师子钰的手掌拉过来,又剜了一小块膏脂涂在他的掌心,不由分说地涂抹开来,口中振振有词道,“我连你的血都尝了,你一个七尺男儿,怕我一个小女子做什么,我肯对你好,你可别给脸不要脸,这是慕容十三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师子钰把手收回来背在身后,只感觉凉凉润润的,是一种很舒服的体验,脸色微微涨红,不输气势地道,“你这样说,十三哥还挺可怜的哈?”
云间脸上一愣,想起来十三公子这个时候可能已经准备进宫霍北王城,正在赴死的路上了,心下微微一沉,收起放松的表情,坐下来继续搞七搞八,不再看师子钰一眼,“没事了,你走吧。”
师子钰也不知怎么,感觉有些不自在,大约是糊里糊涂地用了娘们儿用的东西,觉得有失男子气概,有些羞愤,便当真听话地走了出去,走出老远,才把手心凑到鼻尖闻了闻,摆出嫌弃的表情。却又忍不住多闻了几回,还真是香的。
嘀咕道,“会不会真的有毒?”
……
长公主府的另一边,安仪长公主和安平侯师光一年也说不上几句话,今日快将一年的份额都用完了。
因两人正在吵架。
“本宫只这一个儿子,若是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你拿什么补偿!”
安平侯并不想跟长公主吵架,语气还是很平和的,“子钰也是我的儿子。”
“是,子钰是你的儿子,可你还有子归!子归是你亲生的,师光,你摸着良心说,这些年你可管过子钰一分,你满口仁义道德,教过的学生数不胜数,将儿子养成这般,岂是本宫一人的责任!”
安仪长公主说这话,师光也不好辩驳,他读圣贤书的,满腹的学识涵养本就不允许他跟女人争口角,且他确实没有管过师子钰,他若是有那样的本事,恨不能将师子钰塞回长公主肚子里去。
若不是当年长公主非要嫁他,他的发妻、师子归的生母何至于被天家逼死,他自知依附在天家,没有恨的资格,但总不能逼着他去爱,他唯一所能做出的态度,便是视而不见而已。
长公主继续道,“怎么没话说了,子钰这些年干了这么多混账事你不管,现在儿子长大了,懂得体贴母亲了,你便将他遣去送死,你分明就是恨本宫,是在报复本宫!”
师子归并不是完全没有听说过自己的生母就是被长公主那头给逼死的,但长公主毕竟将她当亲生女儿抚育了多年,她只是个普通闺中女子,认的是家和万事兴的道理,生怕长公主吵着吵着,将那笔老账翻出来,弄得阖府上下都很难看。
急忙上去拦着,“父亲母亲,你们不要吵了,都是子归的不是,是我向父亲提的这个建议,我以后都不问子钰的事就是了。”
安仪长公主并不想为难师子归,怒道,“你想的出来这种害人无形的事情?必是那沈云间,本宫就看她与子钰走得这样近不寻常,她蛊惑了十三兄弟几个还不够,现在又来蛊惑本宫的儿子,这亡国公主的义母,不做也罢!”
说到这里,师子钰砸着嘴从外面一脚踏进来,不住地咂嘴,仿佛见识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哎呀呀,本世子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见着父亲母亲因本世子的事情议论,真是新鲜得很。”
安仪长公主见儿子来了,也不想再揭当年的恩怨,她也不想有这么个儿子,她也想干净利落地只是一个人,可是这世道里,女人是很无奈的,就算是天家尊贵无比的女人,也是很无奈的。
一个女人要在这世道上站住脚,需比男人生出更多的根,待这些根枝长成之后,还需要他们的反哺,长公主厌烦了有儿子这件事情这么多年,最近才将将感觉有个儿子也不是坏事,她可不舍得再伤师子钰的心。
“母亲可别再说这样的话,”师子钰道,“这要是传到沈云间或者陛下的耳朵里,那可不得了,再说,从军这事儿,本就是我自己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