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趋行在人生这个亘古的旅途, 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里涅槃, 忧愁缠满全身, 痛苦飘洒一地。我们累,却无从止歇;我们苦,却无法回避。
——马尔克斯《百年孤独》
不知道是不是那本写满了少女心事的暗恋日记冲击太大, 又或者是日记里喜欢太炙热, 和江尽月想象里的截然不同,他根本承受不来。
反正江尽月那夜后没再多说过关于这件事的半个字, 国庆假期的后三天, 洛今和江尽月陪家长自驾出游去南平近郊的古镇。
洛今和旧时一样坐在江尽月旁边的位置上, 困了就合眼, 被晃醒发现头偏枕于江尽月的肩头, 只是迷迷糊糊地调整成最舒适的枕姿, 又闭上眼继续打瞌睡。
说是古镇,实际上伪装的再古朴都掩盖不了商业气息,好在大家不过是单纯的再工作学业之余逃离日常生活的地方, 都不太介意。
大人们晚上去清吧小酌怡情, 洛今和江尽月分别被父母塞了钱, 叮嘱的台词如出一辙, “等会儿你和今今/阿尽一起出去玩, 别一个人/今今是女孩子, 晚上一个人不安全。”
洛今就真的去敲了江尽月的屋门, 约他一起去山顶教堂看夜景。
她是事事周全的人,教堂内景五点钟就停止游人进入,洛今不为教堂来, 她本身不信这类神明, 她单纯想看个夜景。
秋日枫叶如火,烧得层林尽染,踩在脚下窸窣作响。
山顶教堂位于古镇中心的山上,并肩攀爬了十来分钟的台阶以后,两人终于登顶。
远山重峦迭起,被水流拥簇的古镇渐渐亮起灯火盏盏,洛今单穿了条长裙,上山才发觉冷。
她朝手心哈了口气,跺脚想等夜再深点儿去看更辽阔的夜幕。
耳畔忽然响起来金属卡扣的声音,江尽月脱掉了自己身上的外套,抖开给洛今罩好。
外套不算厚实,可足够挡风。
洛今小声说了句“谢谢”乖顺得伸手把外套穿好。
国庆佳节的游人众多,他们来的早,在晚点儿之前就到了,占了最佳的观景位置。
洛今挂着无线耳机,手缩在外套宽大的袖子里,侧目看江尽月,眨眼关心地问,“你不冷吗?”
少年人只讲风度不论温度,洛今穿得少,江尽月同样没穿太多。
外套给了洛今后,他身上就剩下单薄的长袖t恤。
“不冷。”江尽月沉声回。
“冷我也不会把外套还给你的。”洛今嘟哝着转回头,拿起手机开始刷社交软件。
江尽月抿唇无声的笑了笑,他垂眸,能看到洛今柔顺如瀑的黑发,卡了一些外套里,他手指微动帮她给勾出来。
洛今知道是江尽月在她身后的小动作,没避讳,连回眸都懒。
青梅竹马间这点儿心意还是想通的,站在我身后的是不是你,总是能精准的判断出来。
天黑下来的速度极快,半圆的月缀在湛蓝布幕上,满天星河璀璨。
四周有游人惊叹这美景如画,洛今只觉这夜色宁静安详。
她举着手机拍了三两张,加上假期里撸猫和美食的图片,凑了个九宫格发朋友圈。
迎着夕阳余韵上山,借着路灯昏黄的光下山。
旅程总是忙碌又劳累,洛今早早洗漱上床,她睡前去朋友圈充当点赞大使。
草草划过若干位不熟的或者是迟辰这种发游戏战绩,最长不会保留超过半天的二货。
不断下滑的指尖顿停在江尽月的猫咪头像旁边,洛今愣了几秒,才随手点开了他发的照片。
如果洛今没记错,这应该是江尽月的第一条微信朋友圈,
他不发,连微信签名都没写,头像还是洛今手动给他换的猫。
江尽月一共发了三张图,他的猫、洛今的背影、晚上看到的星空。
评论区炸了,以迟辰为代表的复制黏贴开始。
迟辰大帅比:[卧槽,尽哥你被盗号了?]
陈毅啊:[卧槽,尽哥你被盗号了?]
……
复制党的狂欢止步于乔卿久和萧恕以及应长乐三人几乎同时间的回复。
倾酒:[猫不错,图整挺好。]
洛今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可她承认江尽月拍得非常好,或许是她们相差二十厘多厘米的身高差作祟。
江尽月镜头下的洛今纤瘦,随步调飘起的深蓝色长裙莫名添了几分柔美。
要不是这裙子是她自己的,洛今其实也不敢认领这张图片,拍的不像她了。
她存下了图,连赞都没给江尽月点一个。
没得感情的存图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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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水流水奔腾不息,洛今乘着小舟顺水而下,妄图前往叫作大学的辽阔汪洋。
笔尖下的每个字都是手中木浆的构成部分,中间有人中途弃船,直达彼岸。
弃船的理由千千万,如应长乐之流竞赛保送的、如萧恕之流出国的,更有乔卿久爆冷门直接出道去了。
高二这一年,大家的选择多于努力,班里甚至有忽然转去文科的同学。
江尽月保持着学年第一巍然不动,他不偏科,顶多是语文不算太好,竞赛进了国家集训营,拿到了银牌,降分三十分的资格稳握在手。高三上学期的自制招生里,北大和清华纷纷向江尽月抛出一本线录取的橄榄枝,江尽月没签,他依然决定好好参加波高考。
原因有二,洛今需要高考、他没理由先收拾东西回家;另外第一久了,太喜欢待在这个位置上,李念和各科老师对他极好,想要为学校拿个彩头。
洛今足够努力,成绩有起有落,但始终保持在年纪前三十之内。
教室里安静的针落可闻,笔尖滑动纸面的沙沙声交错成最熟悉的伴奏,睡梦中时考试没来得及写完的最后一道大题。
江尽月没再提过喜欢与在一起,他们恢复到了洛今夜跑问出口“你喜欢我吗”之前的状态。
是亲厚的青梅竹马、是互相帮助的同桌。
草稿纸写了满满的半米高,洛今低头再抬头,窗外的叶片恍惚间黄了又绿。
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变成了一开头的两位数。
学校贴心的又搬来了新的许愿树,经历过大半年的复习,旧的那颗上面的愿望已经不足以承载目前的野心,或者是发现自己努力过也够不到目标。
也该换上一换了。
二班人多多少少是稳得,那颗树上挂的志愿没有低过重本的。
洛今随波逐流的给自己换了份新的志愿,学校也换了。
从清华换到北大,没降档。
成绩顶尖的理科生不学商科多半会去考虑清华,江尽月毫无疑问的选清华,洛今这样选不是为了避讳谁,是她成功在高三下学期的开头处成功的找到了自己对未来的定位。
她的外语很好,北大的小语种特招给她很大的优惠政策,洛今没理由放弃。
寒窗苦读十年整,总不至于为了暗恋失败的邻居哥哥放弃大好前景。
当然选北大了。
乔卿久最近得了公司的假回来复习,应长乐陪乔卿久来,她复习她的大学考试内容之余,顺便单独给乔卿久和洛今开小灶讲数学和物理。
剥夺了江尽月给洛今当老师的资格后,应长乐为数不多的几次扫到江尽月,都能感觉到这兄弟目光微冷。
但没关系,应长乐更冷,他们的视线隔空相撞,应长乐先避。
不是她输了,是洛今有题要问她,她现在该去讲题了。
“好朋友是白菜,看上好朋友的都是想拱白菜的猪”这个定律似乎亘古永恒。
萧恕在经历应长乐长达三个多月的审视后才彻底变成了抱走白菜的人,江尽月则依然停留在“意图不轨的猪”的行列里。
高三学业负担重、晚自习下的又晚,洛妈妈和江妈妈开始轮流开车接孩子们放学。
公交车上聊天的时间被取消掉,江尽月有意去许愿树前翻看了洛今新写的卡片。
曾经那张卡片上是和他相同的清华,现以换成了北大。
“你有事?”洛今把书包扔到椅子上,脱掉校服外套后摊成个大字把自己埋到懒人沙发后问。
江尽月莫名其妙地跟着她进了她家的门。
虽说他们经常串彼此的卧室,熟稔的如入无人之境,有时关门有时开门,但基本上不是抱猫打游戏就是学习。
洛今某次半开玩笑地问,“妈妈你就不害怕自己和江尽月早恋在屋里干些什么吗?”
妈妈塞了几个刚剥好的核桃到她嘴里,假装吃惊的讲,“哎呦我的天啊,乖乖你要是能和阿尽搞对象,妈妈做梦都会笑醒的。”
“把核桃给阿尽送过去吧。”妈妈点了下刚剥好的满满一罐子,在洛今快出门时喊住了她,收了笑意认真说,“你们就还小,不是没怕过你们彼此窜卧室闹出些不得了的事情,我和你江阿姨关注过一阵子,发觉是我们大人的想法太多了,于是又扼腕叹息做不成亲家的事情,毕竟看谁都不如看自己干女儿、干儿子顺眼。”
“说起来。”妈妈和蔼的看着洛今,“我之前以为你是喜欢阿尽的,没等我给你做点儿恋爱教育,又发觉你好像不喜欢的,是我看错。”
核桃是今年的新桃仁,咀嚼多了又脆又甜,洛今咂着满口的清香,趿上鞋,粲然一笑应,“知女莫若母啦,我以前喜欢过江尽月的,不过现在不喜欢了哦。”
说完转身就跑去了江尽月家里,留妈妈剥给自己的那罐核桃了。
察觉到洛今人在发呆,江尽月打了个清亮的响指,唤她回神。
洛今抓抱枕垫在背后,懒散的仰起头瞅江尽月,他这两年又蹿了点儿个头,自己只能够到江尽月的肩膀了,“有话你就说呗。”
实在想不到他们俩还有什么值得沉思或者是酝酿才能开口的事情了。
从小到大,对方的所有事都知情,江尽月见过洛今第一次来月经张皇失措的模样,洛今无意间听到过干妈说江尽月首次梦遗的事情。
表白过心迹、被搪塞过、被拒绝过。
连写过的日记本都可以扔给对方,光明正大的让对方了解曾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