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夹杂着凉意, 来势汹汹,从晴空万里到乌云蔽日不过须臾之间, 雨点猛烈叩响大地, 斜扫在玻璃窗上,汇成布幕蜿蜒而下。
闪电撕破了黑漆漆的天空,滚滚雷声汹涌而来。
李念正讲到文言文, 背身写着板书, 乔卿久在雷声中顿笔,笔尖扭曲的在卷面上划出道痕迹。
今天洛今没有和平常一样坐到自己旁边的位置上来, 二班人数正正好好五十个人, 缺了萧恕和应长乐以后多出两个空位。
洛今人乖巧, 加上自行换坐换到了个女孩子旁边, 老师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早上洛今如旧在乔卿久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屁.股还没坐热, 江尽月就拎着书包从第二排走了过来。
他拉开自己空空如也的书包,面不改色的讲,“昨天写卷子写的太晚了, 早上没按时起来, 匆匆忙忙被我妈赶出门, 忘记把书和卷子装进来了, 今今能过来坐, 借我看个书吗?”
“......”乔卿久叹了口气, 洛今沉默着仰头凝视江尽月。
她俩就差把:“你他妈仿佛在逗我笑”印在脑门儿上了。
大家读了十来年书, 忘带哪张卷子、哪本书的事情常有发生,毕竟人不是机器,学到昏迷的状态常有发生。
可整个书包空空如也, 连笔袋都没带的, 江尽月是头一号,别的不说,您背包的时候没觉得重量非常不对吗?
饶是知道江尽月这个骚操作就是为了让自己坐回他旁边,洛今还是叹了口气点头应下了。
有日子没坐他旁边,洛今原以为自己会觉得难过,实际上她坐下了,也就真的只是坐在了一个位置上而已。
共用一张卷子,贴的很近,手臂偶尔蹭到,洛今的心不再飞速跳动着,她很安静,这种安静是暴风雨的前兆,在用最缄默的方式,给江尽月宣读他的死刑通知书。
“别看雨了、看看我吧,把灯打开。”李念敲黑板吸引着注意力,乔卿久深呼吸,在心里默念着没事、没事,她努力的说服自己。
又是道闷雷炸开,灯火通明的教学楼瞬息陷入了黑暗之中。
教室里先是沉寂,而后意识到停电,欢呼声响起来。
走廊里向二班方向疾步走来的萧恕迅速按亮手机电筒照明,开始狂奔。
李念叹气,卷着教参,在讲台上重重的拍了几下,高声喊,“大概是打雷断电了,大家在原位休息,不要走动,我们等来电。”
乔卿久自认最近几次暴雨天都没能引发她的恐慌,她在逐渐的治好自己,但陷落在黑暗中,雷声仿佛在耳畔炸裂,倏然把她拉回了那个收到父亲死讯的雨夜。
乔卿久倒吸着凉气,过紧身上的外套,依然止不住的打冷颤。
后门被推开的微弱声音掩在同学们激动的聊天里,黑暗里的光亮最为突出,乔卿久寻着光看见了萧恕的脸。
下一瞬光灭了,萧恕按掉电筒,拉开乔卿久旁边的椅子坐下。
她悬着的心慢慢落回该在的位置,忽然有什么东西兜头罩下来。
乔卿久发呆的须臾,耳畔忽然被吹了口热气,萧恕低哑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久宝乖,别怕。”
并不是她的应激反应好起来了,是因为萧恕在陪她,乔卿久在这一刻想要发疯,她摩挲着萧恕优越的五官轮廓,双手捧着他的脸。
在温热的唇上落下轻吻。
窗外是急风骤雨、室内有老师同学,他们在外套下接吻。
请神明赐于我爱与勇气,这辈子都能抓紧萧恕的手,不必在放开。
灯重新亮起那刻,乔卿久对着灯火在心里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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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平城的四季分明,称得上是春有百花夏有荷、秋有彩林冬有雪[1]。
三两场秋雨随着萧瑟北风打落泛黄的叶片,深秋悄然而至,毛球长大了不少,皮毛渐渐丰盈起来,脸更是大了一圈。
乔卿久期中考试的排名和去年期末一样稳定,全校第二十一名,不进不退,但着实已经付出了她本人最大的努力,没什么可抱怨的。
每天睁眼敲开隔壁那扇门,就能看到喜欢的人,夜里挽手穿过路灯昏黄的巷口归家,不可为之不幸福。
他们商量着定下计划:一周努力六天,休息一天。
周六那天休息,睡到餍足,中午才会从床上爬起来。
萧恕带她去吃饭然后飙车,乔卿久固定会在晚上,挑两人都没事做的时候,在萧恕处心积虑为她安的练舞室里跳上一个钟头的舞来解压。
她不再跳曾经为自己拿下无数奖项的民族或者是学过的古典,乔卿久放节奏感极强的乐曲,跳krump(街舞的某个分支)。
诺大的练舞室里,乔卿久对镜,动作激烈的热舞,她后桥撑地接空翻,跟着鼓点的节奏,把每个动作做到最极致,仿佛能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在短时间内发泄出来。
萧恕其实真的看不太懂舞蹈表演类的艺术,但心上人跳的好看,他热衷于观赏乔卿久的一切。
为她鼓掌、为她发狂。
冷风刮卷着庭院里石榴树的树枝,萧恕按着乔卿久在练舞室的一角,细细密密地落下亲吻。
镜子环绕了除开门以外的地方,乔卿久仰头,鼻尖想蹭,余光里看到脸颊绯红的自己,和正平复呼吸的萧恕,手臂再度压下他的后颈,吻上去。
被时间和现实推着往前走,昔日旷课按年旷对不羁少年终究拿了笔,曾经一天里大半天都分给民族舞的少女再没有跳过民族。
辛苦,却始终再朝着有彼此的未来努力走。
十二月上旬,应长乐和萧恕进了数学竞赛的冬令营,今年的冬令营是邻市承办,为期五天。
这类竞赛的训练营都有明文规定,需要选手上交自己的手机,与世隔绝,专心学习。
萧恕进营前像个要出差的家长,家里的孩子最多不超过八岁那种。他提前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生怕乔卿久因为不知道吃什么饿死了,直接按她的口味选好了每天的外卖店家。
了解乔卿久时常阳奉阴违,不喊就不吃饭的病,萧恕直接拜托了洛今看着她,反正高二的晚自习到八点才结束,晚饭直接在学校吃就好了。
洛今一口映下,承包了对乔卿久的暂时监管义务。
不止如此,萧恕周一白天飞的邻市,乔卿久回家发现自己卧室里贴了无数张便条。
诸如:[这里是充电宝,电充满了,记得带走。]
[暖宝宝在门口,记得在包里备上两张。]
[差不多四号你来月经,止痛药左手边,我不在身边就先别浪了,不许喝冰的。]
字体遒劲凌厉,乔卿久面带微笑一张一张的看过去,笑意深厚。
她自言自语的讲,“你啊你,真是操心的命。”
乔卿久睡前整理被子的时发现里面裹了个丝绒盒子,拆开是瓶香水和乔卿久前阵子微博转发过的某条限量项链。
仍是不变的纸条:[礼物跟有你说喜欢的、我一直用的香水,我不在的日子里,喷喷香水,装我在吧,过几天就回来了,爱你。]
“……”乔卿久听话的拿起香水,在空中喷了两泵,清冽的木香瞬间扑入鼻腔。
她使劲嗅了几下,在床上打起滚儿,又觉得自己一个人这样不太好,趿毛茸拖鞋去猫窝里捞出毛球,抱过来分享。
乔卿久双手捧着毛球,对上它蓝宝石般的眼睛,“你说萧恕哥哥为什么这么好啊?”
毛球动动耳朵,“喵喵喵。”
“我懂了,你说因为我眼光好。”乔卿久理直气壮的曲解喵言喵语,继续问,“世界上会有人不喜欢你萧恕哥哥吗?”
毛球长大嘴,“喵喵。”
乔卿久点头,“嗯,两个字,你说不会。”
毛球崩溃与否乔卿久不知道,反正她开心,猫不高兴,有本事离家出走啊,出了卧室门,反正整个院都是他们家的。
她和毛球玩了一小会儿,才放开猫,关了灯百无聊赖的进行睡前刷手机活动。
乔卿久刚在日程倒计时上添上距离萧恕获奖还有七天。
上方就弹出了条消息。
polaris:[《落幕》今天晚上定档了,下周三首映,给你留几张票?]
《落幕》在十一月曾经上过热搜,在没上映的情况下送选金雄奖,一举夺下最佳小成本故事片、最佳女主角、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摄影五奖,爆了今年电影圈的大冷门。
当时曾经有住在微博的网友满脸问号:[今年的岸女郎也奶成功了?乔卿久长什么样,好看不,谁给我来张图。]
首楼的网友没贴图,直接上了链接:[兄弟你断网了是吧,好看死了,气质扛鼎,而且本身就是个舞蹈演员。第一个链接是春晚舞蹈、第二个链接是b站乔卿久舞蹈集锦,喊我红领巾。]
奈何影片尚未上映,连片花都没放出来。
乔卿久没有关注这些,网友甚至找不到她的私人微博,好看的妹妹和八卦千千万,没几天就金鱼脑了。
这段时间学的醉生梦死,乔卿久差点儿就忘了这电影的事了,她不是圈内人,没有入圈的想法,对此不甚上心。
倾酒:[不用,我周三要上课呢。]
polaris:[小姨说她会来看。]
宋知非的小姨就是乔卿久她亲妈,算起来自五月底搬到八号院,她们竟然有足足半年没见过面了。
乔卿久犹豫了片刻回:[那先留四张给我吧,以防万一。]
她潜意识里不觉得电影的首映对自己有什么重要的意义,或者说连带着导演陈岸和编剧宋知非都并没有把《落幕》当成一部流量电影。
从拍完杀青那天开始,电影在乔卿久这里就已经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这电影来提前的宣发都没有,就别提什么要主创奶热度的事情了。
但因为母亲会去看,乔卿久下意识的给萧恕和自己的朋友们预留了位置,连洛今可能想带江尽月去看都想到了。
polaris:[好的,那我给你留六张,还有件事,我有圈内的朋友问我,一月中旬会上档选秀类节目,缺个舞蹈导师,你有没有兴趣?]
倾酒:[???你这朋友脑子被驴踢了吗,我一素人当哪门子导师啊。]
polaris:[我不是为我朋友讲话,但相信自己,你去当舞蹈指导是可以的,专业是有的。]
倾酒:[不去、不想出道、谁也不能耽误我学习。]
polaris:[姐姐最近忙,也没关系你,不然我给你买点儿练习册?]
倾酒:[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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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是种极其可怕的东西,它在不知不觉中让你形成了固定的模式,直到发生改变,措手不及。
萧恕离开的第一天晚上,乔卿久尚且没发觉习惯的可怕,翌日清晨她洗过脸,去西面给萧如心点香,把着横栏去望萧恕那扇不会打开的卧室门,才发觉不适应。
萧恕进冬令营里的第三天,乔卿久从卷堆里抬起头,看向窗边,晶莹剔透的雪花扑在床上,展着身姿,她愣了半分钟,终于反应过来,今年的南平初雪下得竟这样早。
乔卿久下课后拿着手机拍了几张图片,发给萧恕,知他现在看不到,但就是想和萧恕分享关于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