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枫染冷笑道,“好!”抽身而走,三步停住,走回来甩手给了谢小倩一个大耳光。
清脆的一声响,谢小倩扑倒在地上,腥咸的血沿着嘴角缓缓地流出来。
她凄迷地望着邱枫染,悲哀绝望。邱枫染指着她骂,“你,你给我死了这条心!我告诉你,没我的话,你哪儿都别想去!敢招惹外面的人,你惹一个我杀一个!你敢回家,我打断你的腿!我告诉你,你生是我邱枫染的人,死了是我邱枫染的鬼!我厌弃你了,我自己杀可以,我不喜欢,你就乖乖给我呆在屋里等到死!想离开我,让我饶了你,你休想!这是你自作自受,永远也别想着我肯饶了你,我告诉你,别想着我会饶了你!”
谢小倩趔趄着站起来,捂着脸望着他,他怒火正盛。
谢小倩怔怔地后退两步,望着冷酷狂怒的邱枫染,听着他恨入骨髓的话,突然歇斯底里地“啊”了两声,第一声短促绝望,第二声凄厉迷狂,撕心裂肺。
谢小倩冲了出去,脚不择路,跌落在石阶下。雨正下得淅淅沥沥,丫鬟见她冲出来重重地摔倒,一起过来扶。
谢小倩挣扎着推开丫鬟,想要起来继续往外跑,被丫鬟死死拉住,这样撕扯了半天,她再也没有力气,倒在雨里,伏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
丫鬟们束手无策,齐齐望着小鱼,小鱼也是毫无办法。众人去扶,谢小倩挣扎着不肯起来。
邱枫染冷冷地在远处呵斥,“都别管她,她愿意淋雨,就让她淋去!”
小丫鬟怔怔地,面面相觑。邱枫染冷声道,“我说谁都别管她,都给我回来!”
丫鬟们一个个回房去,邱枫染吩咐人烧水。他半湿着衣服,冷冷地坐在书桌旁,不说一句话。
半个时辰过去了,雨越下越大。热水烧好了,丫鬟抬了浴桶,熏了香,邱枫染准备沐浴。
谢小倩伏在雨地里,半死地哭也哭不出来,微弱地喘息。小鱼看不下去,闯进屋里一下子跪在邱枫染面前,邱枫染正起身准备解衣服沐浴。
小鱼哭道,“姑爷,求求您别生气,饶了我家小姐吧!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也没吃东西,挨了打,都淋了半个时辰雨了!小姐她有错,姑爷您留着以后慢慢教训就是。她刚嫁给您,还不懂事,以后一定不敢了,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您就大发慈悲,出去管管她吧,她真的已经撑不住了啊!”
邱枫染二话没说,抽身出了屋,走进雨里,一把抓起谢小倩,拎回屋一甩手扔在盛满温热的水的浴桶里。
水花四溅,小鱼忙冲上去扶住谢小倩,邱枫染冷冷地看了一眼,转身出去,这个女人,使性子使到这个地步,她真的想淋死自己不成!
听着身后谢小倩无力的哭声,邱枫染突然就非常非常厌倦。以死相逼,这就是女人?
那个雨夜很幽冷,心像是长满了苍苔。这才过多久呢,许以天荒地老的情意,转眼成烟。
他如此冷酷绝情。谢小倩恨而绝望。
她竟然要离开自己。邱枫染也恨而绝望。
第82章 新颜旧事
李安然静静地望着厅堂里怒放的“王者”。中秋佳节,不是牡丹盛放的季节。可是这牡丹枝叶沃若,兰香馥郁幽远,洁白的花瓣色泽如玉,逼近凝视,只觉得它冰心玉洁超然含笑动人心魄,直好像在秋水横波,盈盈欲语一般。
外面传来若萱和楚雨燕婷婷她们的说笑打闹声。他成亲以后,这些女孩子突而亲近了,尤其是若萱,和她嫂嫂玩得如胶似漆,最近在鼓捣些稀奇古怪的零碎东西,女孩子们喜欢,他也乐得清闲。
李安然一个人躺靠在厅堂角落里的藤床上,托着盏热茶,含着笑听着忽高忽低的说笑声。他忽而就感到这偌大的菲虹山庄像个家了。
有女人们悠长娇脆的欢声笑语,才像是个家的样子。李安然于是有了一点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慵懒,他舒舒服服靠在床背上,仰头舒适满足地叹了口气。
他不禁笑。以前他对若萱再怎么好,这丫头还是怕他。说到底,他总是男人,对她的要求总有些冷硬。若萱这丫头从小到大缺少母亲,缺少一个女性细致温柔的宠溺,现在她有了嫂嫂,就像是得了宝一样,一天到晚腻在燕儿身边,有一天还看见这两个人肩搭肩抱坐在一起荡秋千,笑得跟银铃似的,舒心畅快。
他突而又瞟见那株“王者”。暗夜幽晃的烛光中,芳香洁白的牡丹花。
苏笑当年,应该就是以培育牡丹出名的。想一想,应该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年少的苏笑,培育出一株令人惊艳的“皓月”,那株白牡丹,据说每朵花都圆满如皓月,美到顷刻间,可以夺人呼吸。
那次比赛,以苏笑胜。苏笑只是慕容家的家奴,生来瘦弱丑陋,本来没有资格参赛。但据说,当时扬州项家的少奶奶聂云初认了那个卑微丑陋的慕容家的家奴做了弟弟,而当时的项家,正权倾天下。那株“皓月”,为苏笑赢得了声名,也惹来了灾祸。
苏笑毕竟是慕容家的家奴。当年聂云初是慕容家的少主人慕容冰的初恋情人,虽然聂云初钟爱项重阳并嫁入项家,但慕容冰的夫人莫青慧善妒,对他丈夫爱恋聂云初一直耿耿于怀,那苏笑既然是慕容家的家奴,却敢做聂云初的弟弟,据说莫青慧丧心病狂,差点将苏笑鞭打至死。
幸亏聂云初兰心蕙质,担心苏笑会遭遇不测,于是以恭贺弟弟取胜为名和项重阳前去拜访,才将奄奄一息的苏笑救下。
聂云初要把苏笑带走,莫青慧死活不让,最后慕容冰出面做主,才放了苏笑走。
苏笑感激聂云初,却自惭形秽,不肯呆在项家。聂云初于是介绍他去“空云谷”找她的金兰姐妹林夏风。林夏风和毒王冯恨海幽居山谷少与外人往来,两个人都是不拘世俗爱才如命的君子,在“空云谷”,苏笑定可以发挥所长,安身立命。
苏笑在“空云谷”一呆五年,其中他最杰出的作品,是培植出世所罕见的香——滴水木莲草。
空绝于世的香。传说苏笑在一条小径种植了两排一人高的滴水木莲草。每当清晨和黄昏,滴水木莲草就像洒落露珠一样洒落细细的香水珠,细雨一般,人从树下走过,烟雨濛濛般,留住一身的香,经半月方才能渐渐散尽。
滴水木莲草的香,贵在淡远,暗香幽隐,正暗合了人飘逸含蓄的审美追求。此香一出,顿时倾动天下,慕名前往的人络绎不绝,爱清静的毒王夫妇只好专门安排人采集香水,送予前来的人群。
苏笑名动一时,他那时毕竟年轻,只有十九岁,他感觉自己总算有了一点抬头做人的资本,他与聂云初多年未见,想念姐姐,遂想带上两大瓶滴水木莲草,去项家看望聂云初。偏偏那时候,聂云初种成了一株冰心海棠,本来她想做成无毒不解的良药,不想最后发现竟是无药克制的奇毒,她心中苦恼,遂写信向毒王夫妇求助。毒王夫妇一想,苏笑罕见的天才,让他去,或许正好可以破解冰心海棠之谜。不想这却酿成一出惨剧。
那聂云初心怀慈悲,怜护弱小,温柔善解人意,嫁给了当时权重一时的项家的大少爷。结婚一年,生有一子,在孩子满月举家欢庆的时候,项老爷突然猝死。项重阳独当重任,挑起一个家,倒也不减乃父之风。可惜项重阳用情不专,不到五年娶了三房姨太太。聂云初温柔贤惠,处处以礼法要求自己,丈夫娶妾,她也是强颜欢笑,大度从容,就连下人也都感佩聂云初温柔慈悲,对项重阳冷落正妻宠爱侧室,颇有微词。
那项重阳虽然风流荒唐,倒也没有全然糊涂,管家的大权还是交予了聂云初,在家里面也算维护聂云初的正妻地位。聂云初却只是相夫教子,项重阳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笑脸相迎,很少过问家事,只专心研究花花草草消磨青春时日。
后来,聂云初怀有身孕,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孩子几个月大,苏笑来看她。
于是项家发生了天大的变故。据说是起因于项重阳宠爱的一个妾想要夺得管家大权,来找聂云初闹事。聂云初隐忍,那个妾凌厉,苏笑自然护着聂云初,与那妾发生争执,冲突中,苏笑将那女人推到在地,被项重阳看见,再起争执。具体过程怎样世人并不清楚,只是最后惨烈的结果是,项重阳死,他所有的妾死,妾生的所有的孩子皆死。聂云初见这般惨烈的结局,自尽。苏笑抱着她的尸身半是疯癫,先是仰天大笑,后而仰天大哭。这时传来聂云初不足一岁女童的哭闹声,苏笑一不做二不休,丧心病狂地杀了孩子。
据说,苏笑点了一场大火,烧了不可一世的项家,他自己在大火中抱着聂云初的尸身仰天披发血淋淋地大笑。大火后,不知所踪。目睹的人说,火实在太大,无法救,苏笑应该是被烧死了。
事情如果到此为止,倒也只是一场令人扼腕叹息的家庭悲剧。只是,当时人就有疑问,凭苏笑,怎么能杀死武功高强的项重阳!这是个谜。
可是故事还是继续。苏笑戴了一张面具,拥有了世所罕有的武功和能力,在十一年前说了句预言,十一年后,动用平常人绝对不能动用的人物,诛杀李安然。
到底是为了什么?李安然懒洋洋倚靠着床背,望着那株“王者”牡丹,陷入了沉思。
这时楚狂挑帘走进来。坐在李安然身边,自己倒茶喝着,问,“二哥你想什么呢?”
李安然道,“看着这棵牡丹,想起了苏笑的许多旧事。”
楚狂道,“旧事何必重提,苏笑的旧事,可悲可叹又扑朔迷离。其中谁都可恨,世人只怜悯聂云初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