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倾蓝浅浅地笑,对着月亮的光华。他华美的袍在月光中收敛了张扬的颜色,变得有些静谧。他微微叹气道,“今夜的月色这么好,安然兄有意留下来喝一杯吗?”
他说完不待李安然同意,朝空中打了个响指,不多时,七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捧着精美的餐具,鱼贯入樱花园,放在怪石旁的桌子上。
一切像是做梦一样。刚才充满了杀气的樱花园,转瞬间变成了浪漫的欢聚。慕倾蓝请李安然入座,他自己一坐在椅子上,就有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跪下来为他处理腕子上的伤口。
女孩子为他吸了毛针,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固定住,动作轻柔娴熟一气呵成。慕倾蓝挥了挥手,那个女孩子退下。立刻有另一个清清秀秀的女孩子上来,为他和李安然斟酒。
所有的餐具都是白水晶,在月光下晶莹剔透。杯里淡黄的琼浆波光潋滟,桌上的菜肴在水晶碗中似乎不是食物,而是美奂美仑的观品。
有四个女孩子,琴筝笛箫,吹奏起悠扬的音乐。
李安然不曾听过的乐曲,柔静而旖旎。
慕倾蓝向他举杯,顾自饮了。李安然轻轻呷了一口,入口温润,泛着微甜。
慕倾蓝道,“安然兄可知道,在下为何与你为敌。”
李安然道,“不知。”
慕倾蓝笑,“理由很简单,你太强了,所有优秀的男人都想与你为敌。”
李安然笑道,“如此说来,我未免太荣幸了。”
慕倾蓝悠然吃着菜,浅笑道,“是你的荣幸,也是你的不幸。”
李安然道,“承蒙慕兄看得起在下。雁过留声,秋水无痕,秋水无痕剑被慕兄这样惊采绝艳的使出来,只让人恍若隔世。”
慕倾蓝静静地听着,喝酒。
李安然道,“看到它幽蓝的剑光,让人想起二十多年前,它初出炉时夺目的光辉。看到你,也让人遥想当年,慕容冰舞剑的风采。”
慕倾蓝嘴角的笑渐渐泛冷。他的杯中酒尽,斟酒的女孩子没有马上续上,慕倾蓝甩手一个耳光,将女孩子抡飞出去。
斟酒的女孩子重重地跪在地上,伏着身,畏惧地轻轻地抖。雪白的脸颊上赫然紫红色的大手印,嘴角缓缓地渗出血来。
音乐声一下子停住了。少女们都惊惧地跪在地上,似乎在等待惩罚。
慕倾蓝一动不动,神色冷冽。
李安然静静地望着他,淡淡的表情,没有说话。
慕倾蓝沉声喝令你斟酒的女孩子,“将我飞出的剑寻来。”
斟酒的女孩子一骨碌起身,不久战战兢兢地捧回剑来,跪在慕倾蓝面前呈给他,吓得直抖。
慕倾蓝望着幽蓝的剑光,挑目看向李安然,忽地温柔地笑了,伸手托起女孩子的脸,柔声道,“疼吗?”
女孩子不敢回答,目光惊惧。
慕倾蓝怜惜地轻抚她被打过的脸,柔声道,“下去吧。”
他的手松开,女孩子如蒙大赦般磕了个头,匆匆退下。
慕倾蓝蓝色的眼睛闪着忧郁的神色,他望着月亮,轻叹道,“慕容冰是在下的生身父亲,可惜,我两岁时他便过世了。我爹爹号称天下第一剑,在下不才,令家父蒙羞。”
李安然道,“对不起,不想因此,害你发脾气。”
慕倾蓝的目光有些迷离,似自语道,“外面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
李安然独自喝酒。
慕倾蓝突然道,“刚才你为什么不杀我?你本来,可以杀我。”
李安然道,“为什么一定要杀你呢,我能看得出,你似乎从没有想过会输,你对死,更没有任何概念。”
“我对死有没有概念,跟你杀不杀我有什么关系?”
李安然道,“不知生,焉知死,一个对死亡没有概念的人,对生命也没有厚重的思考。我喜欢成熟男人之间的对决,不喜欢让一个没有经历过挫折的人,刹那之间接受死亡。”
慕倾蓝不以为然地哼笑道,“你又不老,干嘛说的老气横秋的!”
李安然道,“老不老只是年龄,但人最根本的,是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慕倾蓝道,“连狗也有对世界的认知,何况人!”
李安然笑而不语。
慕倾蓝盯着他,冷冷地,缓缓地道,“有一天,你会因为今夜没杀我,而后悔,……”
他的话突然顿住,李安然望着他,浅笑,很明媚,像和煦的朝阳。他笑着对慕倾蓝道,“希望有一天你能知道,杀了我,也是一件令人后悔的事情。”
他已起身,踏月而去。中途回眸,浅笑道,“像这样,赏赏月,喝喝酒,聊聊天,不好吗?”
李安然飘然远去。慕倾蓝突然觉得,在他转身而去的刹那,这个男子,美若月光,没有让人灼痛的光热,却在一瞬间,占满人心。
李安然回到客栈的时候,已近午夜。他的房里亮着灯,掩着门,他轻轻推门而入,楚雨燕已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的睡容安静甜美。两排长长的睫毛,淡淡的阴影,惹人怜惜。她的旁边,放着一盅东西,已凉了。
李安然揭开盖看,是一盅浓香的小鸡蘑菇汤。
李安然温柔地笑,拍着她的脸颊轻唤道,“燕儿!”
楚雨燕醒来,睡眼惺忪地一下子跳起来。李安然不由笑了,“你怎么了,我会吃了你?”
楚雨燕回过神,慌乱道,“你,你回来了,我去热,……”说着,端起汤盅便向外走。李安然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已凉了,微微喝了一口。
不多时,楚雨燕端着汤盅进来,热气腾腾的,轻声道,“我傍晚买的新鲜蘑菇,炖了汤,大哥和四哥都说好吃,不知道你晚上吃了什么,就给你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