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风餐露宿,连走两天,第三天日落时分,才远远看到一座玄青色的山峰,像一把匕首,直直地刺上去,流出如血的云彩来。许丹青一指:山腰上,有一座白墙灰瓦的小道观:“那个地方叫白象观,便是我居住的地方了。”
眼看太阳即将落山,许丹青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你们赶紧跟上。”说完,许丹青在山谷中几个起落,好像风筝一般越飞越远,很快便消失在两人的视野里。
许丹青走后,两人下了山坡,又上了山,又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才摸到山顶的观门。此时两人已经汗出如浆。
门“咣当”一声开了,庙中跳出来一个长黑毛痦子的道士,手里提着把三尺桃木剑,厉声喝道:“汝是何人!从何而来!所为何事!”
这一通连珠炮似的提问一下子给两人问蒙了。沈流霜定了定神,抱拳拱手:“道长,我们是来找许道长的……”
“蠢材蠢材,这么近的路程,走了两个时辰?我看你还是滚回乡下去吧。”道士转身走了。
这道士嘴里真是不干不净……沈流霜刚想发作,后来一想,自己初来乍到,武功也低微,还是不要起冲突的好。
两人懵懵懂懂进了观门,只见这个白云观规模很小,只有七进院落大小。两人一路跟着黑毛痦子往前走,发现左右配殿里的神像早已残破不堪,香案上的法器和道士的臭袜子、破衣服胡乱堆在了一起,香案旁边,到处都是赤膊喝酒、抠脚、打牌九的道士们。两人心里暗自诧异:就这种地方,能学好功夫吗?
没想到黑毛痦子道士一跳,转过身来,厉声呵斥:“别以为这儿不能学功夫!告诉你们,整个大辽州,除了这儿,就只有金乌城中能学功夫了!好好学着,不要再腹诽心谤!”
两人吓得不轻:心里暗自想到,这家伙……难道能看穿我们的心思?
黑毛痦子道士嘴角轻蔑地一撇,冷哼一声:“那是当然!”
两人一路上不敢胡思乱想,沈流霜只好背起了《聚灵》的心法口诀。
黑毛痦子道士道:“许师叔已经跟我说过了,学武功之前,先要静心。所以你们先跟我学一段时间,谁的心静,谁就能去跟着许师叔学东西。我叫温玉侯,你们要叫我温师兄。”
温玉侯带两人往东边灵官殿踱去,说是要带两人去往住所。两人一进偏殿,便见一个泥塑猴子举着金箍棒好像要打人的样子,定睛一看,原来是王灵官举着单锏,做降魔状。然而由于时间太久远,塑像的泥彩早已剥落,王灵官的脑袋和胳膊之间织满了蛛网,根本不像个斩妖除魔的护法尊神,倒像是个张牙舞爪的妖怪。
塑像后边是一张床铺,被子皱皱巴巴的,一边搭在床上,一边落在地上,脏得如生锈一般,还隐隐透出一股发霉的味道。
这是人住的地方么?沈流霜想。
温玉侯回头瞪了沈流霜一眼,怪叫一声:“不得无礼——这不是给你们住的地方。”
“那我们住哪儿啊?”
“跟我来——”
两人的房间,是一件茅草屋。当看到里面的陈设时,沈流霜和玉儿彻底傻了。
这间屋子里,堆满了破箩筐、破坛子、烂兽皮,到处是灰尘和蛛网,却只有两块大石头,看起来就是两人的床铺了。
温玉侯道:“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在心里骂我,骂完之后,把这里给我收拾干净,从今以后,你们便住这里。”
令温玉侯惊奇的是,他竟然听不见两人心中的骂声。
因为沈流霜此时此刻,只有恨意。
温玉侯倒是有些惊奇:“你们倒是骂我呀?”
沈流霜恭恭敬敬道:“道长,这间屋子很像我们家曾经住的房间。如果收拾一番,未必不能住人。”
温玉侯敛容道:“有你这种态度,甭管什么武学废人还是武学天才,成就肯定不低!”
温玉侯走了以后,沈流霜和玉儿一声不吭,连夜把整个房间打扫好。
正收拾着,沈流霜忽然道:“玉儿,你……来受委屈了。”
玉儿一听沈流霜这么说,眼眶一下子湿润了,许久才说:“只要流霜哥哥能手刃仇人,我不怕委屈。”
沈流霜又问道:“你在赵公子那里过得锦衣玉食,为什么要跟我来这里受罪呢?”
玉儿一听,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浣花笺折成的小鸟来,到沈流霜面前捧给他看:“流霜哥哥,你记得吗?”
沈流霜道:“你已经把它拿给我过很多次了,到底想说什么呢?”
玉儿一听,眼光黯淡下去:“没关系,流霜哥哥,等你想起来的时候,你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