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在公司和地下室之间两点一线的来回,脑子里天天想的都是任务,咨询会……忙的几乎脚不沾地。
现在突然闲下来,吴小清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他才是自己的某个复制体,之前那个忙忙碌碌的吴小清才是真实的,现在闲下来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备用的附件。
青蓝咨询接待过不少来自国外的客人,其中不乏一些具备比较高的社会影响力,俗称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士。在邀请他们来青蓝咨询开会时,往往还会顺带带他们去宁州周边的风景区游玩一下。
吴小清今天坐的就是公司的车,在公司一位最近专门负责这方面的员工带领下,一个人来到了宁州的市区公园。
不知不觉,现在已经到了四月下旬,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
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虽然有太阳,可被云遮盖了大半,还吹着风。
虽然是工作日,可是公园里还是到处都能看到前来踏春的行人,在公园几处开阔的地方,还有大人带着小孩在放风筝。
吴小清本来想让饶鑫来陪自己说说话的,可最终还是没叫他,带上饶鑫,免不了又会说关于咨询会,关于任务的话题……
现在的吴小清突然感觉自己已经累了,累的不想再思考关于这次任务的任何内容。他自己都不明白这种突然出现的情绪是从哪里来的,又该如何规避……但这情绪依然完全笼罩住了他。
看着天上飞翔的风筝,吴小清忍不住想,这种情绪很大程度上,恐怕就是因为他们对自己过于自信。
特别是吴小清。
在手术之后的这段时间里,知识带给他的激情和自信,让他在这次任务中表现的格外兴奋,这种兴奋支持着他通宵达旦的参与咨询会,维持高强度的脑力工作……几乎可以说,他参加每一次咨询会都会感觉自己收获了非常多的信息,他跟人每一次的聊天,都感觉自己看到了全新的世界。
像饶鑫这样的人,在现在的咨询会中已经是比比皆是,他们跟吴小清一样,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技术设定激动和兴奋,彼此聊的完全忘我。
对于吴小清来说,这种体验毫无疑问是值得激动,甚至在有些时候,吴小清认为自己可以一辈子这么过下去。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开始随着这些工作,像一只毛虫化茧成蝶一样,正在产生艰难的蜕变。
但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蜕变的结果并不是成为一只蝴蝶,某种程度上来说,吴小清觉得自己成了一只蜘蛛。
一只开始学会了编织巨大的网,企图控制一切可能性的蜘蛛。
大概是因为前面几次顺利的救援行动给了他们错觉,以为什么事都找一群专家讨论,得出专业结果,就是做好一件事的最好办法。
但就这一次来说,显然不是的。
在任务刚开始的时候,打死他们也不会想到意识复制这种技术,更想象不到智体和联邦之间的战争形态,和这种技术可能产生的关联。他们那时候对智体和联邦文明的想象完全是空对空……
即使是跟联邦和智体完全接触以后,咨询会上得到的结论也并没有表现出某种前瞻性,地球的专家们始终都在关注联邦的电池技术,计算机技术,星际飞船技术,还有细胞工业技术……而对于最关键的意识数据化,大部分人都只会用一个笼统的“AI”概念套用解释。
对于地球人来说,技术似乎就意味着一切。
但在这一次任务中,其实任务最主要的部分并不关系技术,从头到尾,它只跟道德,或者说,跟人对生活模式的接受程度有关。
他们刚刚去联邦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意识数据化这个概念,但直到这个概念真正的摆在他们面前,他们才注意到这不仅仅是一句话,这就好像地球上的“民主自由”一样,也不是简简单单,口号中的几个字。
这些看似轻而不相干的东西,其实才是一个文明执着的焦点,是文明进步的原动力和核心。
在技术上突破和进步,对于地球人来说很容易接受,但是在道德上……
起码吴小清目前还没有看到任何相关的专业书籍,哪怕是最前沿的哲学。
地球人在电影里可以畅想几千年以后的文明世界,他们畅想那样的世界里人们用着比现在更尖端的科技产品,享受着比现在更不可思议的生活……只是所有人很难想象,未来人真正可能的“道德状态”是什么样的,他们看待世界和人的态度,和现在的人会是完全一样的吗?
地球人承认技术的进步永无止境,但是道德……似乎所有人都认为现在的道德体系就是最完美,最合适的,至于更“向前”的某种可能的形态,没有多少人去真正地去想过。
这就是吴小清现在为什么感觉浑身难受的原因,因为他跟沈长文一样,都被地球既有的道德观束缚的太深,直到现在,一想起那些复制体,吴小清还是忍不住难受,认为是自己对不起他们,认为他们正在替代自己,行使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使命。
“其实这是一种傲慢,”搜救队对他们这种想法的评价可谓是一针见血,“你们总是愿意相信用自己的价值观来救助别人是理所当然,但是在更多的时候,其实人们仅仅是在自救。你们认为你们的复制体是牺牲,但实际上,可能他们更多的感觉,只是这是一种最佳策略。”
在这个问题上,反而是许言的表现比他们都要好,在吴小清和沈长文都还在企图多跟自己的复制体说几句话,增加了解的时候,许言竟然跟对方果断的一刀两断了。
——他生怕对方回到地球抢他的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