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将他们看了看,又将立在一旁的儿子看一眼,幸好还不至于有人在此刻幸灾乐祸,大阿哥和太子面无表情,四阿哥一脸嫌恶兄长痛哭流涕的模样,倒是九阿哥十阿哥十分焦急地望着他们的八哥,玄烨心内一笑,便道:“起来吧。”顺手将自己腕子上的青金石珠串递给胤祉,“听说最近每日诵经?拿去吧。”
三阿哥战战兢兢上前双手捧过,又伏地磕头谢恩,玄烨则没再多看一眼,眼神仿佛透过站得城墙似的一排儿子,望向门外深沉的黑夜,口中道:“大臣们贪污受贿,朕管不过来,江山那么大,朕这辈子连每一寸土地都不能走到,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人?可你们是朕的儿子,就在皇城根下待着,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我若连你们都管不好,文武百官凭什么臣服于朕?”
太子率先跪了下来,众人纷纷相随,难为三阿哥才爬起来又趴下了,他们一个个低着头,玄烨再看不到他们的脸色,可每一个人身上蒸腾出的气势,还真是不大一样的。
“恭维的话,哄人的话,信誓旦旦的话,朕都听腻了。”玄烨的声音深沉冰冷,已几乎将父子之情完全抽离,“你们听好了,往后年月还长,你们经手的差事会越来越多,对朕而言没有比儿子更信得过的臣子。可那些龌龊的事你们若有胆子去做,有本事别让朕发现,不然有一个捉一个,有两个办一双,你们是朕这颗大树上结的果子,朕不需要烂了的果子。就算有本事烂在心里不让朕发现,可也别忘了,但凡有一天烂到面上来,那颗果子可就全烂了。”
书房里的气氛冷凝到了极点,皇帝撂下这句话,直觉得浑身疲倦,终是抬手道:“退下吧。”
太子为首,众阿哥伏地行礼后,纷纷从书房退下,出门外头寒风一刮,个个儿身子都打颤,咬牙一直走到宫门外,才有各自的奴才捧着氅衣迎上来,众阿哥又恭送太子回毓庆宫去,这才一起往皇城外走,夜阑人静时分,说话声儿稍大些就传得周遭皆听得清,只听九阿哥嘀咕着:“皇阿玛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来这么一出,也不说清楚是什么事儿,要说贪,那奴才们孝敬的到底怎么算。”
胤禩就在边上,示意他闭嘴,可却没拦住十阿哥,他竟走到四阿哥面前道:“皇阿玛都是德妃娘娘在照顾,刚也是从永和宫来的,四哥倒是得空儿和娘娘说一声,天冷进补要仔细,您看皇阿玛今晚这火气大的,德妃娘娘到底给皇阿玛吃什么了?”
胤禛眉头紧蹙,也不知怎么应这话好,若是以兄长之尊呵斥十阿哥也不是不可以,可这大半夜的,他真不想开口讲话,便冷着脸避开他径直走了,好在八阿哥及时拉住了弟弟,虎着脸低声呵斥:“你胡说什么?”
众皇子匆匆离了皇城,乾清宫再次备下了暖轿,玄烨还是漏夜回到了永和宫,永和宫寝殿里的床榻,才能让他高枕无忧,只是先头走之前把岚琪惹毛了,哄了好半天人家才肯让自己搭手搂半身,可这样他就心满意足,对儿子们该说的话都说尽了,从今往后可以完完全全把他们当臣工来看待,心里头放下了什么包袱似的,他反而觉得轻松了。
乾清宫里的事,岚琪听他说了几句,她没多问人家也懒得提,一夜相安隔天早晨送他出门时,人家摸着她的下巴笑悠悠地说:“这一朵红梅真好看。”
恰好小宸儿过来给皇阿玛请安,她比妹妹和念佟都起得早,遇上阿玛要早朝的时辰,就过来问安了,结果一进门就看到皇阿玛捏着额娘的下巴,她禁不住哎呀了一声。
岚琪见被女儿看到这光景,不禁满面通红,可玄烨是把女儿捧在心尖上疼的,哪里在乎这些,佯装无视地搂过小宸儿,父女俩说说笑笑往门外去。到门前,小丫头踮起脚尖给皇阿玛将氅衣领口的带子系好,玄烨一脸幸福地笑着,之后看也不看岚琪一眼,就上轿走了。
温宸看着圣驾远离,转身要找额娘说话,忽然见远处一队人走过,心里一阵发热,本来要对额娘说的话全忘了,却变成了来央求:“皇祖母说想屋子里插两瓶梅花赏一赏,等吃了早膳,儿臣领妹妹去园子里折梅可好?”
岚琪见闺女说的一本正经,不像是故意嘲笑玄烨刚才对自己说的话,就答应了。
早膳时,念佟也起了,她成天黏着姑姑们,吃饭时听说姑姑要去折梅,撒娇也要一道跟着,娇滴滴地念叨个不停,冷不丁地问道:“姑姑,我们今天还去大树底下等吗?”
岚琪听着奇怪,就问温宸:“你们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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