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说话。”
以往皇上只会虚扶她一下,今夜倒与往日不同,是真真切切地托着她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
“之前每每看到你,朕都在想,若这世上没有你便好了,皇兄永远是朕的皇兄,如今看来,”他笑了一声,有些自嘲,又有些自责,“是朕心胸狭隘了。”
“皇上不必如此说。”
他摇摇头,没再继续方才的话,只是问:“皇嫂当真想去北泽?”
赵明锦仰头,应道:“是。”
“可需要朕做什么。”
她想了想:“往日出征边关,都是季二齐三做末将副将,望皇上命他二人随我前去。”
“朕准了。”
“末将要北方五城的兵权。”
皇上眉梢挑起:“你要陆元成听命于你?”
“是。”她道,“不仅如此,长岭边关众将士也要听末将调遣。”
“长岭边关再加上北方五城的兵权,我南渊北方门户可是彻底攥在了你手中,”皇上压低了声音,眯起眸光审视着她,“好大的胆子。”
“如今北泽虎视眈眈,长岭边关情况未明,叶濯……”
“边关传来的消息,皇兄是自己入的北泽军营。”
所以他们才会说叶濯谋反了。
此间定有什么因由。
“总之,如今形势本就于南渊不利,”赵明锦神色冷静,目光清澈的不见一丝杂质,她就那样坦荡地与皇上对视,一字一句地问,“一场豪赌罢了,皇上可敢赌?”
赌叶濯对南渊的情义,亦赌她对南渊的忠心。
四目相对,皇上眼中笑点点闪现,他背过身,拾阶而上,走上那最高的位置,垂下眉眼,似在看她,又似在看宫墙之外那万千灯火。
“若将南渊未来系于旁人身上,朕不敢赌,但若托付于皇兄与皇嫂,朕有何不敢,”他道,“圣旨、虎符、将士,自会为皇嫂备好。”
“多谢陛下。”
“还有,务必将皇兄带回来。”
她翘起唇角:“这是自然!”
赵明锦此去,未带一兵一卒,只与季二齐三一人一骑,轻装简从,昼夜赶路,不出十日便到了长岭边关。
长岭边关仍是他们熟悉的模样,夏日里简单的帐篷已经加固加厚,抵抗着凛冽冬风,将士们仍按照他们在时布置的路数巡夜。
他们三人伏在军营外的山坡上,借着枯枝的掩映,暗中窥探着营中动静。
季二不明所以:“将军,既已到了边关,为何不直接入营?我等离开已有半载,那些小兔崽子们见咱们回来,不知得有多高兴!”
齐三在一旁拿眼睛瞪他:“将军行事自有考量,你哪儿来这么多话!”
“我……”
“莫要争吵,”赵明锦喝了他二人一句,解释道,“如今的长岭已非半年前的长岭,你们难道忘了,数月前朝廷曾在此处增过兵。”
“卑职记得,”齐三道,“当时陈兵长岭,是为威吓北泽。”
季二也道:“北泽国主还特派了阿穆达来进献祥瑞,”说到这里,他想起阿穆达在京城的所作所为,顿时一拍脑门,“将军的思是,这长岭新增的兵将中有北泽暗桩?”
恐怕不仅是暗桩,而且也不是北泽人。
赵明锦离开京城前,皇上将那镶金盒子给了她,盒子里面账簿仍在,她取出来瞧了瞧,虽然往深了她看不懂,但明面上的东西她还能看出个大概。
岳山书院近年来所招学生俱是富庶大族,每一年举荐学生入仕后或者新的学生到来时,都会有大笔银钱入账。
这些银钱凑到一定数目就会流出,经商道送至幽州。
他们是将这些银钱送到了冯检手中,如此大的开支,冯检能用来做什么?
无非是招兵买马,囤积兵刃粮草,伺机而动。
自然,这其中具体细节,季二齐三无需知晓。
“算是,所以我等不可轻举妄动,亦不能打草惊蛇。”赵明锦从怀中摸出圣旨,递给齐三,沉声吩咐,“你二人速带圣旨前往北方五城,沿路不可惊扰旁人,务必将圣旨亲手交到陆老将军手中。”
“是,将军!”齐三收好圣旨,“将军不随我等离开?”
“此间尚有要事未了,”她视线越过长岭兵营,愈发向北,“我不能走。”
从南渊入北泽,有两条路能走。一条,自然是通过长岭边关,正大光明地进入北泽;另一条,在云山之内。那条山路狭窄,地势陡峭,罕有人至,自然也鲜有人知。
赵明锦想要悄无声息地潜入北泽军营,只能走这条路。
当日叶濯护送师兄回北泽,想必走的也是这条路。毕竟,这样才能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入北泽,回宫中。
赵明锦打马离开,直奔云山的方向而去。到得云山脚下,翻身下马后,抬脚准备上山。可足尖稍稍一动,耳畔传来的一道细微声响,打断了她的动作。
“何人在此,”她侧身望向树林幽暗处,眯着眸光,“出来!”
那人闪身而出,亮晃晃的白月光落在她脸上,两人四目相接,俱皆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