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洲不相信樊醒说的话。他内心知道樊醒在逗他笑,想让他高兴起来:没读过高中不是什么要紧事,他的纸飞机能飞那么那么远。
明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余洲心里一边跟自己说“没必要开心”,一边还是笑了。
他笑得勉强拘谨,不让樊醒有趁隙而入的机会。只要樊醒乐意,似乎随时都能找到打趣余洲的机会。余洲在心里警戒自己:他害你。
有另一个声音,像是鱼干在嘀咕:他也救过你。
“第一次做人,有什么弄错的地方,你多担待。”樊醒忽然开口。
余洲:“……”
“如果我做错,你记得原谅我。”樊醒很认真。
樊醒对别人多么亲热,说的话多么好听,偏偏对着他,开口就讨打。“凭什么?”余洲反问。
樊醒:“凭我喜欢你。”
余洲:“没看出来。”
樊醒:“这种隐秘心事,怎么可能随时随地让你看出来?我藏在心里了。”
余洲:“再遇上跟上次类似的事情,你会把我推下去吗?”
樊醒没半点犹豫:“会。”
余洲:“……”
樊醒:“但我会跟你一起跳下去。”
余洲很难被打动。
可是长相、身材、声音完全合乎他喜好的人,对他坦诚地说这样的话,小撬棍一样松动着他的心。
余洲看樊醒扎成一团的头发,发带上的小草莓在雨水里很鲜亮。
也极可爱。
天台的门打开了,付云聪、柳英年和渔夫帽都走了上来。
鱼干声音嚣张:“偷偷约会不带我!好伤鱼家心!”
付云聪靠在天台边上看姜笑。姜笑跑完第三圈,撑着膝盖喘气,左右都没看见自己伙伴,气得跳脚:“鱼干!不是说给我加油吗!人呢!”
鱼干吼得众人耳朵疼:“笑!你是不是你们队里跑第一的!”
“不是。”姜笑没好气地回答,“有几个人比我跑得快多了,气人!”
鱼干大笑:“那我不管,在我心里姜笑就是第一名!”
柳英年和樊醒抓起楼顶板砖敲铁栏杆:“第一名!第一名!”
姜笑叉腰,远远望着楼顶的几个人。
“……你们烦死了。”她总是绷紧的脸松懈出一个笑,朝着教学楼跑来。
“我想起来了。”付云聪忽然曲起手指敲了下栏杆,“洪诗雨也跑步。”
姜笑田径队,洪诗雨羽毛球队。赛季前后,她们经常在操场上训练,长跑是必练的体能项目,有时候晚自习最后一节课也要集合练体能。
和姜笑一样,洪诗雨也有一双线条漂亮结实的腿。
“姜笑!”余洲冲楼下正走过来的姜笑喊,“第二个出事的师姐,是不是体育生?”
“你怎么知道!”姜笑大声答。
余洲毛骨悚然,和身边柳英年面面相觑
“那人是变态吗?他喜欢练体育的女学生的腿?”柳英年,“为了这个去杀人?不会吧?”
渔夫帽正学樊醒那样撕试卷折纸飞机。“天真,”他讥诮,“这个理由有什么新奇的,还有更离奇的,你听都没听过。”
付云聪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给我两天时间。我会把江面路上事发后我接触过的、问过的所有人,都复原出来。”
他固执而苦恼,旁人帮不上忙。付云聪的执着里有强烈的悔恨和遗憾,他们不打算细问。遇到这样坦率的笼主是一桩幸事,余洲心想,只要找出杀害洪诗雨的凶手就能得到“鸟笼”存在的秘密。这桩交易对历险者来说,吸引力太强了。
“只要笼主愿意,什么都能够在‘鸟笼’里发生,是这样吗?”柳英年问。
“不是的。”付云聪摇头。
柳英年对付云聪复现这座城市的方法很好奇:“里面有什么规则吗?如果能说的话……”
“‘鸟笼’里藏着一个隐秘的规则,我想只有‘笼主’才会知道。”付云聪说,“另外还有一个秘密,我想不会有笼主主动告诉你们。”
余洲:“秘密?”
付云聪:“历险者在成为笼主之后,会跟‘鸟笼’的缔造者见面。”
余洲思考过这个问题——是谁制造了“鸟笼”?
或者说,是谁制造了这个有规则、有杀戮的诡谲世界?
这个问题紧紧地与“陷空”的本质联系在一起。“陷空”是什么?一个通道?“鸟笼”是什么?通道的终点?
付云聪抵达“鸟笼”的时候,这个“鸟笼”是完全空白的,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什么前任的笼主。
付云聪不记得在这里呆了多久。他不饥饿,不渴,不觉得累,唯一做过的事情就是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