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到来使场面冷落了片刻,赵云英起了个头,在座的姑娘小姐立刻说笑打趣,场面又热闹起来,好像完全忘记了沈玉檀这个外人的存在。
一群未出阁的姑娘聚在一块,说的都是府里京都的八卦,该知道的沈玉檀都知道,故而心思根本没放在这,心不在焉等着李淑找茬。
李淑懒洋洋靠在座上,听着底下的人说的差不多了,给赵云英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挑头说起什么曲子。
立刻有人应和:“记得前些年传入京都,盛京的乐师舞女都会唱上一首呢。”
“都是些勾栏里拿不出手的玩意,拿它出来说什么。”
赵云英眼珠转了转,盯着沈玉檀道:“谢少夫人在荆州长大,想必会唱荆州调,不如唱给我们听听?”
此话一出,其他人都没声了。
沈玉檀不动声色坐直了身子,荆州调她是知道的,小时候还会哼上几句,曲调婉转轻柔,不过传到京都被改了调子,常在坊间一些青楼妓馆里听到。
赵云英说这话,明摆着就是想羞辱她。
李淑傲慢轻笑,看戏似的拈了颗葡萄放进嘴里,“既然如此,本宫倒也想听听。”
沈玉檀与她对视,眼里讽刺意味不言而喻,李淑焦躁地一下下轻点案几,挑了挑眉毛:“谢少夫人怎么不唱?”
沈玉檀微微颔首,神情一惯的平静:“回殿下,妾身自幼家教甚严,此等乡间野调闻所未闻,更不要提唱了。”
李淑一愣,面色顿时垮下来,沈玉檀视若无睹接着道:“殿下若是喜欢听,找几个伶人来唱不就是了。”
赵云英听出不对劲了:“谢少夫人是何意思,既说了是乡间野调,还要污辱殿下的耳朵不成?”
“赵姑娘此言差矣,方才可是你要让我唱的。”沈玉檀不怒而威,眼睛直直望过去,看得赵云英浑身一凉。
“你……”她无甚底气地站起来,却不敢真的惹怒沈玉檀。
“行了,别在本宫跟前吵。”李淑瞪了赵云英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没出息的东西。
没能借机让沈玉檀出丑,李淑心中憋闷,又想出来个别的法子。手高高扬起,一颗玲珑精致的彩球就落到地上,李淑悠悠地提议要行酒令。
她们玩的是盛京流行的玩法,一人背对众人敲鼓,剩下的人围成圈传彩球,鼓声停下后彩球落到谁手里,那人需得吟诗作对,答不上来便要自罚一杯。
李淑改了规矩,鼓声停下彩球落到谁手里,不必作对,直接喝了桌上的酒。
侍女拿了两根鼓槌,背对众人开始了击鼓,别致的彩球从李淑手上传起,落到赵云英手里,她扔烫手山芋似的飞快传给下一个,传过一圈到沈玉檀这,她手掌甫一碰到彩球,鼓声戛然而止。
众人目光齐齐落在沈玉檀身上。
被人这样盯着,沈玉檀却无半分不适,眼睛轻飘飘落在面前那杯酒水上,听见李淑说道:“夫人请吧。”
沈玉檀攥了攥袖子,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手帕沾去嘴角的酒渍。
鼓声又起,彩球传了两三圈,又回到沈玉檀手上,她端起酒杯饮了下去。如是玩了几回,大多时候都是落在沈玉檀手里,一连灌了几杯酒水,脑袋犯晕,人有些昏沉。
彩球又传到她手上,沈玉檀略一思忖,探出手去拿酒杯,宽大的袖袍不小心扫过桌面,酒壶连带杯子稀里哗啦扫到桌下,碎了一地。
沈玉檀貌似迟钝地躲开,这才开口道:“妾身不胜酒力,方才看晃了眼,实在对不住殿下。”
她既打翻了酒壶又一番推辞,酒是肯定不能再喝了,李淑面色冷然,吩咐众人:“本宫乏了,留谢少夫人说会话,你们都退下吧。”
赵云英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李淑,收到她的视线随后起身行礼:“臣女告退。”
其他人也三三两两站起来,沈玉檀目送所有人快步离开了大殿,连侍女宫人也退出去,道:“公主有何事要说与妾身听?”
“人都出去了,你还装什么?”李淑从座上起来,走到沈玉檀面前,冷冷哼了一声:“沈玉檀,你为何要与本宫作对?”
沈玉檀与之对视:“那妾身可是要问殿下,之前为何要针对妾身?”
李淑想起几次宴会上对她的刁难,难以置信道:“本宫的确讨厌你,不过只捉弄过你几次,值得你如此费尽心思在背后谋害本宫?”
沈玉檀眸子是敛着的,声音平静如水:“殿下既知晓其中道理,厌恶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妾身想这么做便这么做了。”
“贱人,你好大的胆子!”李淑勃然变色,一脚踹翻她面前的案几。
“这话同样也送给殿下。”沈玉檀巧妙躲开,起身欲走,“殿下若无他事,妾身告退。”
沈玉檀刚走两步,李淑怒极捡起地上的碎瓷,抢先一步拉着沈玉檀往后拽去,晶莹的瓷片抵上她的后颈。
锋利的瓷角陷入皮肤,沈玉檀脚步顿住,侧过半张脸看她:“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白嫩肌肤渗出一滴血珠,顺着细长的脖颈滑下来。
李淑加重手上的力气,一双美目淬毒:“眼下谢歧不在京都,你今日就算死在这,父皇也不会将本宫怎么样。”
“妾身身死事小,与谢家结仇事大。等妾身夫君归京,到时候殿下该如何平息谢家的怒火,靠陛下,靠虞家吗?”沈玉檀转过头与她对视,不顾瓷片划破肌肤,那双眼睛却意外的平静,仿佛早就料到她的所作所为,像在看跳梁小丑一般,挑衅地勾起唇角:“你敢吗?”
李淑握紧瓷片的手竟真因为这话微微颤抖,殿外传来一道惊诧的男声:“殿下!”
赵云轩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看样子像急匆匆赶来,衣衫散乱,气息不稳,撞见这一幕眉头紧蹙,视线落在脖颈那道鲜红的血痕。
“赵大人来的好巧,妾身刚与殿下说完话。”沈玉檀两根手指夹着瓷片推开,任血丝淌下来,嘴角始终噙着摸笑:“既然如此,妾身就不在这叨扰二位了。”
她挺直脊梁,转身不再停留半刻,李淑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呵,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多久?等着……”
赵云轩仓皇出声:“殿下!”
沈玉檀脚步一顿,旋即头也不回出了大殿。刚出去兰芝就忧心忡忡跑过来,看到她脖子上的伤口惊呼:“夫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