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帝但笑不语,也抽出一支箭,对准猎物射了出去。
李绪环顾自周,这片树林寂静空荡,除了他们再无来人。跟着的侍卫也不过十几人,算上谢歧他的人勉强能占上风。
成王败寇在此一举,他于此地断过一条腿,天道轮回,过往对父皇诸多仇怨今日也要在此了结。
寒风乍起,赤金衣袍翻飞,谢歧和瀛帝在一旁比试箭术,全然没有注意到他有所动作。
两人很快锁定了同一个目标,拉弓搭箭,翎羽微颤,两道残影一前一后朝着猎物而去。
与此同时,一支羽箭横空出世,先两人一步精准无误射中了猎物的头颅。猎物扑腾倒地,鲜红刺目的血液汨汨流出,逐渐染红了箭镞,亦如李绪眼底一片赤红的杀气。
天地间骤然狂风肆卷,成千上万棵枯树群魔乱舞,积雪不曾覆盖的杂草随风掀动,忽地有侍卫大吼一声:“陛下小心,有埋伏!”
话音未落,无数支箭矢齐发,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大喊出声的侍卫扑过来护驾,立刻被箭矢戳成筛子,自马上滚落下来。
箭流都是奔着瀛帝去的,谢歧挥剑挡下近在咫尺的两支箭,紧接着调转马头,赶到瀛帝马前拦下箭流,“护驾——”
其他人猛地反应过来,迅速围过去将瀛帝护在里面。
又是一波箭袭,谢歧敏捷地俯身躲过,手中匕首寒光一现,瞬间刺入马背。那马便像受惊了似的,嘶鸣着蹬起前蹄,同时马腹中箭,哀嚎一声蹿了出去。
谢歧找准时机跳下去,佯装坠马尽量摔得离开瀛帝越远越好,众人见状声音此起彼伏:“大将军!”
丛林晃动,刹时蹿出几十个身手矫健的黑影,皆着黑衣却未蒙面,很快同侍卫们厮杀在一起。
瀛帝被突如其来的刺客惊到,好一会才恢复神智。此刻他们已被刺客团团围住,无法逃走只能杀出重围,而眼前的刺客剑法凌厉嚣张,不断祭出杀招,层层逼近。若不是侍卫拼死护驾,那泛着寒光的刀刃恐怕早就落在了他身上。
危急关头,瀛帝于慌乱中四顾,忽地看见太子安然坐于马上,刺客来势汹汹,竟无一人是朝着他去的。
瀛帝只觉得天旋地转,但见李绪被吹乱的发丝于风中狂舞,一双瞳仁遍布血丝,盯着他的时候几乎咬牙切齿。瀛帝有片刻怔忪,他从未在李绪脸上见到过这种表情,在他面前太子向来恭顺木讷,也正因如此他并不喜这个儿子。故而瀛帝看到那副表情虽惊愕但在刹那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惊惧之余,只剩滔天的怒火:“李绪,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李绪立于风中,看着向来冷眼待他的父皇血色尽褪,听着他声声质问,多年来压抑的情绪居然顷刻释放,身体里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父皇可是年事已高眼睛不好使了?”他讽刺地笑了笑:“儿臣反了。”
“你……逆子!逆子!”瀛帝急火攻心,喉中腥甜,一口血喷洒在马背上,差点跌下马去。
李绪发狂般大笑,眼神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说出的话却温言细语:“父皇放心,儿臣自然不会要你性命。这里每一把剑都淬了毒,只要见了血毒便流入五脏六腑,如果没有解药,父皇便可在养心殿长久安眠。到时候朝堂上的事自有儿臣打理,不劳父皇费挂心。”
他不光要登上之尊,还要名正言顺,听万民仰拜,俯首称臣。
瀛帝听到这话,更是怒火中烧,几欲昏死。早知李绪狼子野心,他就不该只带了一队人马,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眼下却又别无他法,只希望侍卫们能撑得久些,等其他人能发现端倪赶过来。
可若是迟迟没有人来……
护在他面前的人越来越少,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瀛帝惊恐万分,忽地目光一转,眼睛定在谢歧身上。
谢歧方才摔下马,滚落到离他们很远的地方,此刻被三两个人团团围住,因刀淬了毒处处顾忌,一时竟抽不开身。
侍卫们渐渐不敌,现在唯有将希望寄托在谢歧身上。
然谢歧可会忠君?
想到这,瀛帝才真真切切胆寒起来。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谢家虽不参与任何党派之争,也是在不波及到家族利益的前提下。而谢家如今掌握兵权、一家独大,为了制衡瀛帝做了不少打压谢家的事,谢歧若是像李绪这般表面逢迎实则早已深恶痛疾,未必不会临时倒戈,助李绪一臂之力。
瀛帝喘着粗气,连呼吸都是颤抖的。只见谢歧身手矫健,一把长剑使得滴水不漏,刺客非但不能近身,反而节节败退,不出十招便已被谢歧占领上风。
谢歧刻意拖着时间,每一个俯身侧首的瞬息都在留意瀛帝和太子。瀛帝身边的侍卫所剩无几,好几次刀锋险擦过他的脸。瀛帝面色苍白,形容狼狈地躲避着饥渴嗜血的刀尖。
是时候了,在三人间徘徊的剑势徒然凌厉,快到看不清招式,而后猛地划出一道弧线,鲜血飞溅,三人被一掌震飞出去。
密林织成的四角天空湛蓝清澈,毫无预兆地开始飘雪,瀛帝的背影和上一世攻破城门后的身影交织在一起,城门内浓重的硝烟,大殿上血流成河,赵云轩的头滚落到脚边,画面一幕幕在脑海里划过。
谢歧握紧手中的长剑一步步走过去,瀛帝瞳孔骤然紧缩。
远处忽地传来马的嘶鸣声,瀛帝霎时面露喜色,谢歧转身看到一队人马迅速逼近,为首那人蓝衣白裘,远远喊了一声:“快,护驾!”
他身后至少百余人快马加鞭赶来,与太子的人交锋。太子死士虽是一等一的好手,但架不住人多势众,之前打斗又消耗了不少体力,局势瞬间扭转。
大雪无声落在地上,赵云轩眉眼发梢都挂着莹白,快要与雪地融为一体。待谢歧看清楚来人时,正与赵云轩的目光遥遥相对。
短短的一刹那,赵云轩很难从谢歧阴沉的眼神中捕捉到什么,但他还是意外感受到了滔天的杀意,那是一双自地狱而来的眼睛,虽有所克制,见之依旧令人胆寒。赵云轩有一丝疑惑,正是这片刻的失神,谢歧已舍弃长剑,施展轻功掠过众人,落到太子马上。
谢歧先所有人一步劫持住太子,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抵在李绪的脖子上,细密的血珠顺着刀刃源源不断滴落到雪里,像白缎滑腻的绸衣随手绣上去的几簇梅花。
第48章
谢歧走后,沈玉檀收拾妥当后便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到的时候有不少女眷已经落座了,李淑紧挨虞贵妃坐着,神情莫测地看了沈玉檀一眼。
沈玉檀不予理会,给皇后请过安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皇后娘娘知道女眷们早起还未用膳,细心准备了许多精致清香的糕点,看着就想尝上一口。只不过沈玉檀心里揣着心事,却是半点食欲都没有。
皇后仿佛看出她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问了一句:“檀儿,这点心可是不和你的口味?”
不等沈玉檀回话,虞贵妃先插嘴道:“皇后娘娘与谢夫人倒是亲近。”
她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惊讶中带着几丝嘲弄的语气,嘴皮子一碰就说了出来,想是平日无所顾忌惯了。
“贵妃娘娘所言极是,皇后娘娘细致入微,对臣妇多有关照,臣妇心生亲近。”沈玉檀从碟子里拿了芙蓉糕尝了一口,替皇后解围:“娘娘备下的点心甜而不腻,只不过臣妇早起胃口甚是不佳,恐辜负了娘娘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