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上星星点点,五月的风不冷不热。
一身黑衣,脸上蒙面,一双寒星似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焦急。
白皙修长的手指快速的在柜子里,书橱中翻找着什么,可惜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还是徒劳无果。
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黑衣人立即闪身跃到了房梁上。
紧接着,长久未点灯的芙蕖院中,难得亮起了微光。
因为守在院子里的小丫鬟得知亓灏过来了,这才赶紧点上了灯。
随即,小丫鬟又跑了出去,恭敬的行礼道:“奴婢见过王爷。”
原本打算从窗户上逃走的黑衣人身形一顿,迷着的眼睛迸发出一道刺骨的寒意,于是紧抿薄唇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亓灏站在久违的院子里,不敢抬脚往前走,也没让小丫鬟起来。
在为顾瑾璃建成衣冠冢的第二天,爱月和荷香便提出要一起离开了宁王府。
她们说,要遵照顾瑾璃的遗愿,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只是,亓灏犹豫了良久,却还是没有松口。
毕竟,她们是顾瑾璃最身边最亲近的人。
似乎,只要与顾瑾璃有关的一切人或者是物品都保留住,那她就与没离开过是一样的……
可是,他却总不愿意承认,要真是如此,那他又为何还要在南山上一住就是两年?
荷香和爱月不能走人,只好如两个隐形人一样住在了后院,在府中没有半点存在感。
不过,由于杜江下过命令,所以也无人敢欺负她们。
相依为命,相互扶持着,她们也渐渐走出了顾瑾璃离开的悲痛。
亓灏幽暗的眸子缓缓的在院内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上扫过,所到之处满眼皆伤。
芙蕖院虽然空了两年,但是杜江却在私底下吩咐下人们每日都进行打扫,而且里面的摆设等东西也保留了原貌。
所以,时隔多日再回到这里,亓灏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夜风吹来,他恍恍惚惚中,似乎看到了一个纤瘦的身影,在冉冉烛光下等着他。
手里或者拿着一本医书专心致志,或者拿着一支毛笔低头写字。
总之,有她的日子,那便是岁月静好。
放粮上的人见亓灏迟迟不进来,不禁攥紧了拳头。
半蹲着身子的小丫鬟始终保持着行礼的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总算是受不住了,只好小心翼翼的抬了眼皮偷偷瞄了亓灏一眼。
见亓灏的眼睛竟溢出了一滴血,不禁低呼道:“王爷?”
亓灏只觉得眼睛发涩微疼,模糊看不清的视线让他知道眼睛又严重了。
感觉到眼角的湿濡,亓灏不着痕迹的抬手一擦,抿唇道:“你下去吧。”
小丫鬟见亓灏面色如常,便以为自己可能看错了,应了声,急忙退了下去。
亓灏听着脚步声远了,幽幽长叹一声。
他的眼疾时好时坏,就像是突发性的。
说来也是奇怪,复发的快,退去的也快。
白日从南山回来后,一直休息到现在。
原本醒来的时候,眼睛好像能看得到东西了。
然而,刚才却又……
怕触景生情,尽管两年没有再踏入芙蕖院了,可是这里的所有一切都深深的定格在了亓灏的脑海中。
即便是没有眼疾,他闭着眼睛也能指出芙蕖院里各种东西摆放的位置。
从院门口走到房间门口需要几步,进了房间后,桌子在何处,软塌在哪个方向,所有的所有他都记得。
牵着唇角,亓灏缓缓踏进了房间。
手仔细的在桌案上抚过,他想象着对面坐着顾瑾璃,坐着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女子。
看不清东西,可是他仍旧还想着努力睁大眼睛。
走到书架旁边,他目光哀伤,抬手想抽出一本书来,可胳膊伸到了半空中又放了下来。
视线移到床榻上,他回忆着那些恩爱缱绻的画面,胸口止不住的痛了起来。
捂着胸口坐下,他闭上眼睛,努力压住眼内又止不住要溢出来的湿润。
自打记事起到现在,这么多年来,腥风血雨他见过,勾心斗角他玩过,戴着面具过活了二十二年,可是只有芙蕖院才是他可以完完全全表露出最真实的自我,他的心才会安稳平静。
有人说过,男人是女人的港湾,可以为女人顶起一片天空。
可是,在顾瑾璃走后,他才发觉,这句话其实是错误的。
顾瑾璃是他的天,是他的港湾。
她不在了,他的世界崩塌了,他空空荡荡的心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停靠的地方了……
亓灏背对着黑衣人,因此黑衣人看不到他此时脸上的难过之情。
动了动手腕,他刚想对着亓灏射出一只毒镖,却忽然瞥见亓灏从怀里摸出来的玉佩。
眸光一闪,他呼吸一窒。
亓灏这两年武功非但没有落下,反而更上了一层楼。
毕竟眼睛不便,他要时刻处于警惕敏锐状态才行。
“何人在此?”察觉到头顶上方似乎有生人气息,亓灏“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随即将玉佩重新揣入怀中。
黑衣人翩然而下,见亓灏将自己翻找了一晚上的东西给收了起来,浑身上下散发出来浓烈的杀气,一出手便是索命招式。
亓灏一边轻而易举的化解着黑衣人的招式,一边冷声道:“你是谁?潜入芙蕖院有何阴谋?”
黑衣人沉默不语,眯着的眼神寒如冰霜,不知道是因为情绪激动,还是开始招架不住了,总之他的胸脯起伏不定的厉害。
感觉到了对方的招式凌乱起来,亓灏的攻势越发猛烈起来,“说,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挨了亓灏一掌,身子向后退了数步,喘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咬牙攻了上去。
“不自量力!”模糊的视线里,黑衣人身形纤瘦,而且被自己那一掌伤得不轻,亓灏冷哼一声,抬脚便踢在了黑衣人的小腿上。
黑衣人身子一个趔趄,在即将摔倒在地上的时候,一把将亓灏腰中的软剑抽了出来,反手挽了一个剑花,直直的刺向亓灏的眉心。
冷光晃眼,亓灏一手抵挡,另一只手反扣住黑衣人的手腕,“砰”的一下子来了个过肩摔。
“噗”,这一摔,黑衣人竟吐了血。
亓灏心中冷笑黑衣人就这么点三脚猫功夫还敢夜闯宁王府,这当真是来找死的。
殊不知,黑衣人身上有旧伤罢了。
倘若身上没有伤口,可能还能再与亓灏过个几招。
利剑回到了亓灏手中,黑衣人的喉咙被利剑抵着,眼神忿忿不甘。
当然,宁王府戒备森严,黑衣人如果是要潜入书房这种要地,必定还没靠近就会被人发现的。
而像芙蕖院这样地理位置偏僻,也无人问津的地方,大家是不会太注意的。
亓灏现在是无法看清黑衣人的眼神的,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黑衣人来者不善,想杀了自己。
可能是久居南山,又沐浴了两年的清水寺的香火,听着和尚大师们念经拜佛,听着信男怨女们的红尘俗世,亓灏变得心慈手软了,竟多了几分耐心,没有一剑直接结果了黑衣人。
“是谁指使你来的?”他抬了抬下巴,疼痛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黑衣人,厉色道:“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黑衣人冷哼一声,握在袖子里的手捏出数枚毒镖,朝着亓灏的门面扔去。
亓灏用剑抵挡飞镖的同时,黑衣人没有选择逃跑,而是抬手拔出头上的簪子,抬手向亓灏的后背插去。
亓灏眸色一狠,腰一弯,险险的避了过去,利剑挨着黑衣人的胳膊一划,割破了他的衣服。
“不知死活!”一把锁住黑衣人的喉咙,亓灏一字一句道:“既然你想死,那本王就成全你!”
顿了顿,他语锋一转,冷笑道:“不过,在你死之前,本王得知道你幕后的主子是谁。”
“冤有头,债有主,本王也好找人报仇,不是么?”
南山乃清静之地,可是这两年时不时的会有人去刺杀他。
他虽远离了朝堂,但那些曾经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仍没死心。
放纵了那些人到现在,也该是时候还击一下了。
要不然,他们还当他这个宁王爷是死了的!
听到亓灏的话后,黑衣人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慌张。
当然,亓灏虽然看不清楚黑衣人眼里的神色,可是摘了他的面巾之后,将他移交给杜江,严刑酷打后,总会知道幕后之人身份的。
“嗖”,就在亓灏扬手摘掉黑衣人面巾的时候,从窗户外面飞进来一个面具男子。
男子丢过来的飞镖,若是亓灏躲开的慢了些,恐怕以那快准狠的力道,必定会将亓灏的手背给射穿。
“呵!”亓灏冷笑一声,站稳身形后,望着眼前又多出来一个模糊身影,二话不说带着一身冷意与新加入的黑衣人同伙对打起来。
不得不说,眼前这个人才是真正的高手。
只是两招下去,亓灏心下便做出了判断。
可以明显感觉到,此人不欲与自己多做纠缠。
面具男子虽然手下动作不停,可视线却是一直落在一旁撑在桌子旁边的黑衣人身上。
他眉头紧皱,甩出一个毒雾弹,然后趁着亓灏捂住口鼻的时候,一把揽住黑衣人的腰,足尖轻点,消失在了屋子里。
“可恶!”亓灏抬脚准备追上去,可眼睛疼得他只好放弃。
恼怒的一巴掌拍在了椅子背上,上好的梨木椅子“砰”的一下子便断裂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