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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厄 第69节(2 / 2)

她等着他发话,可他只是沉默。庭院里陷入了尴尬的寂静,灿黄的银杏叶在风里无声飘落。他们俩其实一直都不太熟,虽然早有婚约,虽然曾在十八狱和穆家堡并肩作战。但若真正算一算二人互相知道姓名对得上人的时日,不会超过一个月。

“腿伤还好么?”穆知深终于开口了。

寂静被打破,喻听秋如蒙大赦,飞快地回答:“早好了,你的伤呢?”

“也好了。”

穆知深又不说话了。完了,又要开始尴尬了!喻听秋心里头抓狂,她很想知道谢寻微平日里怎么同他交流。喻听秋维持着得体的笑,努力模仿谢寻微笑容的弧度,同时心里头抓耳挠腮地想话题。但显然她也不是个有趣的人,两个人的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二娘子。”穆知深终于再次开口。

“欸!有什么事儿你说,跟我说话不必拘谨!”喻听秋迅速回应。

穆知深轻声道:“谢寻微说你不回家了,你有落脚的地方么?”

当然有,她现在在谢寻微手底下讨生活,谢寻微怎么说也得分张床铺给她睡。

她正想回答,穆知深却先开了口:“如果没有的话,可以歇在这里。”他侧身,“来看看么?”

她的脑子有些蒙,这是给她准备了屋子的意思么?跟着他往跨院走,他在前头引路,她在后头跟。这男人脑后长了眼睛似的,永远和她保持两步远的距离,不远不近,矜持得恰到好处。跨过一道腰门,穆知深带她进了一处僻静的小院,挨着墙种了两棵桂花树,檐下挂着仕女图八角花灯。她莫名其妙觉得这光景有些熟悉,直到穆知深引着她上台阶,推开红漆彤花门。

她恍然发现,这间小院同她在喻家大宅的闺阁一模一样。

朱漆描金春台上的镜匣在,画着海浪波纹的竹席在。目光扫向床榻,连拔步床上装零嘴儿的紫檀木小屉也在。她小时候专爱倚在床上一面吃糖饴,一面看话本子。穆知深打开橱柜,里头整整齐齐叠着她的衣裳。都是新做的,可是样式和从前的一般无二,拿出一件红绫裙对着自己比了比,腰身也分毫不差。

“我派人去姑苏描了你院子的模样,按着图在这里还原,”穆知深帮她把裙子叠回柜子,“可有不对的地方么?”

“那倒没有,”喻听秋四下打量,稀奇极了,“那衣裳呢?你怎么知道我的腰身。”

穆知深说:“目测。”

他说这话的时候,喻听秋没有发现他的耳根有些红。

“若喜欢,可以歇在这里。”穆知深道,“闭关亦可,我命人每日送膳食予你。”

这待遇不错,白吃白喝还白住,喻听秋很满意,最重要的是她能天天和穆知深见面,方便他们日久生情。

“这几日闭关进益如何?”穆知深问她。

说到这个,喻听秋颇为头疼。那日从穆家堡出来,她颇有所得,以为能领悟新的剑境,然而修行许久,进展缓慢,并不理想。谢寻微说的没错,“无情剑”的重点在于“情”,她从未亲身体会情为何物,何以忘情?若不忘情,何以无情?

她翻遍道门史传,喻家先祖成就无情剑者凡五人,无一不是抛妻弃子,方证大道。也因这修行办法太过极端,近百年来,喻氏无一人得证无情剑。

她要修得无情剑,就必须走这条路。

唉……麻烦啊……当初谢寻微为了让她快速提升剑境品级对抗敌手,用渡厄八针弄断了她的情根。情根已断,要怎么爱上穆知深?

她冷不丁冒出一句:“穆知深,我得爱上你。”

穆知深显然愣了一下,耳根子更红了一些。

“嗯,我知道。”穆知深说,“我要为家人守孝,在成亲之前,我们有三年的时间。”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如若你愿意等的话。”

“成亲之后,最好能生个孩子出来。”喻听秋摸着下巴思忖。

穆知深白皙的脸颊染上了胭脂似的绯色,他垂下眼帘,“嗯,男女皆相宜。”

喻听秋很高兴,有了穆知深,兴许她的大道指日可待。

“多谢穆师兄,”她拿起个糖饴塞进嘴里,“那我就不客气了,今日起在你这儿闭关,每日送早晚两餐予我便好。”

穆知深摇摇头,说:“二娘子,该道谢的人是我。”

喻听秋端着碟子的手一顿,腮帮子塞得包包鼓鼓,像只松鼠。

“穆家堡里,谢谢你帮我阿母找回了神智。倘若没有你,或许阿母即使走到人生的终程,也解不开心里的死结。”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欹斜的花枝,语调平稳安和,“还有,你的那些道理很特别,我很喜欢。”

“……”喻听秋觉得他在婉转地说她胡说八道。

其实她想多了,穆知深是个端正的君子,从来不轻易说谎。他说欣赏她,就是真的欣赏她。他有时想,如若阿母像喻听秋一样洒脱,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纵然罪孽的根由是爷爷从中作梗,然而说到底,阿父的情曾给阿母救赎,却也让她堕入了深渊。

想那些已经无用,举目四望,风中飘红,一片枯寂。如今他孤身一人,或许履行爷爷同喻家定下的婚约,亦无不可。他可以像喻听秋一样努力,在三年后之前,爱上这个秉持歪理一往无前的女孩儿。

两个人之间又没话说了,谈情说爱,首先得有话聊。喻听秋有些坐不住,撑着下巴端详穆知深,眼前的男人沉静内敛,像一把收入鞘里的名刀。他一身黑衣,连刀鞘也是黑色的,浑身上下唯一一抹淡淡的艳色,便是他唇瓣上浅淡的朱红。

“左右闲着没事儿,不如……”喻听秋思量了半晌,提议道,“我们亲个嘴儿试试?”

寂静,只有院子里风声飒飒。

穆知深沉默片刻,道:“前院还有家务,二娘子自便,知深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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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你大爷!”

百里决明一个头槌,砸在裴真脑门子上。裴真没想到百里决明会突然发难,未曾躲避,额角立时红了一块儿。百里决明挣脱他的束缚,连退好几步和他拉开距离。心脏简直像只鹞子,在腔子里扑棱翅膀乱蹿。

原来他的猜测没有错,师吾念就是裴真,裴真就是师吾念!仿佛山崩海啸蒙头而来,他想完了完了,这两日的糗相全被这小兔崽子看了个分明,他把自己埋进土里要死要活,还绑着裴真的发带绑了那么久。没脸面见人了,他情愿自己再死一次!

那边厢裴真捂着嘴,一手撑着墙,似乎是竭力忍痛的样子。

“你别装啊我告诉你,”百里决明看透他了,“天天骗我,把我当傻子哄,埋伏我身边这么久,你真能耐!”裴真倚在墙边,埋着脸看不分明神情,百里决明看他一直捂着嘴,气道,“还装!我撞的是你的脑门子,你捂嘴干嘛?装可怜没用,是个男人就同我打一场!”

裴真没有回话,百里决明看见他的身子一寸寸低了下去,指缝间汩汩流出粘稠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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