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相信喻听秋的剑技在短短的一个月内有了这么大的进步,原先听闻喻家一对兄妹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大哥剑技入不了品,二妹堪堪够上第九品守拙。而今一看,喻听秋的剑技颇有挨上第七品斗力的景象。实力不如谢岑关,可是这样的感觉是他第一次有。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剑,杀气这样纯粹,好像它存在,只是为了斩人。
“喻丫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两个人第一次分开,一息的时间不到,又如猛兽般相扑。
“我说了,你儿子把我关在这里,他每天都会唤醒一些鬼怪,第一天一只,第二天两只,第三天增加到五只,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多,第三十一天,他唤醒了整整五十只。他要我和它们厮杀,如果前一天的鬼怪没有解决,就会成为第二天的负累。”喻听秋一剑斩在谢岑关刀上,刀在蜂鸣,谢岑关的虎口发麻。
从血淋淋的杀场淬炼出一把利刃,他这儿子真是个狠角色啊。谢岑关问:“那若是你打不过,怎么办?”
喻听秋哼了声,眉目忽然一挑,眼中猩红的杀意烽火般粲然。
“那就去死!”
她再次加快了速度,剑意杀气高涨,瞬间达到不可思议的高速。速度加上术法,她的剑招变得比鬼影还要诡异。谢岑关惊讶地发现她放弃了防守,只有这样才能让攻击达到最高速度。他的短刀对她造成了不少的伤口,但是她没有痛觉似的,在血光中扬起剑尖,刺入谢岑关的胸膛。
经脉被挑断,谢岑关的行动受到了影响。他不再迎战,狸猫一样退入了黑暗。喻听秋带来的那盏灯被吹灭,四下里被浓稠的黑暗包裹住,仿佛泡在漆黑的浓浆里。铃铛声响起了,和穆知深遇见的招数一模一样,此起彼伏的铃声盖住了谢岑关的声息。
穆知深淡淡提醒:“要小心背后。”
喻听秋没理他。
“喻丫头,你修的什么剑?看起来不像是喻家剑法。”谢岑关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却辨不清是哪个方向
“你错了,它就是喻家剑法,”喻听秋冷冷地说,“只不过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入它的门庭。”
“好一个丫头,你修了无情剑?你不成亲了么,姑父听说你有个未婚夫。”
“未婚夫?”喻听秋笑了,然而没有一点笑意,“很好,杀了他,用他的血证我的太上忘情道!”
穆知深:“……”
“我要出招了哦。”谢岑关说。
“好巧,我也出招了。”喻听秋面无表情。
就在一刹那间,谢岑关感到了严霜般的剑意向他袭来。他蓦然眸子一缩,这个丫头怎么可能知道他的方位?
然而下一刻,耀眼的剑光在眼前展开,飞剑高速运转,以至于肉眼无法辨清它实际的位置和它留下的虚影。那些影子排列在一起,犹如孔雀灿烂的翎羽,射遍第五狱的每一个角落。所有铃铛在顷刻间应声炸响,这个疯狂的女人,她当然不知道谢岑关到底在哪里,她只是用了最简单的办法——破坏所有的铃铛。然而她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实力?就算是第六品小巧,也无法让飞剑的速度快到如此惊人的地步。
只有一个解释,她强行提升了自己的品级。
她以剑抵着谢岑关的眉间,嘴角缓缓淌下鲜血。
她说:“你输了。”
谢岑关皱眉,“你不疼么?”
品级提升,经脉受损,必然遭受术法的反噬。那样的痛苦无异于千刀万剐,谢岑关看着她,表情很凝重。
“疼?”喻听秋想了想,“抱歉,我失去痛觉很久了,忘记是什么感觉了。”
谢岑关终于知道她是怎么打赢那些鬼怪的了,他看见她手腕上的伤疤,破碎的衣袂下腰侧的疤痕,还有裤子破洞处还未掉痂的伤口。她失去了痛觉,即使遍体鳞伤也能够挥剑。谢寻微的医术超乎寻常,只要没有伤及命脉,他就能为她迅速止血,为她疗伤。她不断挥剑,不断受伤,谢寻微不断让她重新站起来,于是才有今天的无情剑——喻听秋。
“喻丫头,”谢岑关怜惜地看她,“你为了寻微这么做,是因为爱他么?”
喻听秋冷漠地说,“老姑父,我已经断情绝爱,六亲不认。所以你、谢寻微、我的那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夫对我来说都是狗屎。不过,你的儿子将我困在这儿一个月,的确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她的目光移向她的祖宗剑,锐气和杀意从她眸中褪去,狂热和欣喜继而涌现,“那就是……原来剑比男人更加有趣!”
第63章 怒莲(一)
“四方法阵已经布好!”
“各位长老就绪!”
袁伯卿站在角楼上眺望远方,鬼域如同一个漆黑的大锅,罩住了将近半个天都山。释放这个鬼域的鬼怪一定是个恶煞,但实力远不如当初江左围剿的百里决明。要破这个鬼域,并非难事。他抬了抬手,号令依次传下去,四方法阵同时启动,绚烂的符纹在空中浮现,阳光被聚集于穹窿中心,形成一道璀璨的光柱,直捣鬼域的中心。
“永夜”告破,袁氏长老和子弟结队进入山林,山林中封印法阵的亮光接连出现。鸣鸟惊飞,鬼怪的长嘶此起彼伏。
袁伯卿望向十八狱入口的方向,皱了皱眉,“着一队弟子,去十八狱看看。”
底下弟子领命,“是!”
天枢宫中,姜问难跪坐于姜若虚的对面,掖袖作揖,“祖爷爷,是时候动身避难了。”
“血还没有流完,孩子。”姜若虚摇头,“仙门造下的孽债,终于到了偿还的时候。我们一起留下来吧,他老人家就要回来了,倘若没有人迎接,他会怪我们不讲礼数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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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开玩笑的,看在你诚意投效本大爷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大恩典。”百里决明扬了扬眉毛。
“哦?”师吾念洗耳恭听。
“我认你当我的儿子,从今往后,你就叫我爹。将来你出去,有人找你茬,你就报我的名字。”百里决明摆摆手,“不必太感动,你帮我找回六瓣莲心,这是你应得的报答。”
师尊惯有认人当儿子的毛病,师吾念失笑,“果然是个很大的恩典。”
百里决明转过身,靠近六瓣莲心。久违的热浪扑上脸来,莲瓣层叠颤动。有了它,百里决明就不必担忧肉身腐败,更不必担忧耗损灵力,他可以长久地使用秦秋明的身份,陪在寻微的身边。给她撑腰,送她出嫁,看她儿女绕膝,子孙满堂。他会看见她和丈夫孩子在一起,一生幸福,平安喜乐。
想着想着,却又觉得伤感,霜雪般的落寞袭上心头。
他使劲甩甩头,瞎想什么?他不再思虑,脱掉上衣,露出缠着纱布的胸腹和手臂。食指在胸膛处划出一线,皮肉分开,从中伸出细密的肉芽,无数根青色的经络连接其上,触手一般向外伸展,探向六瓣莲心。莲心被他外伸的经络严丝合缝地包裹住,像一个小小的茧,徐徐向他黑洞洞的胸腔移动。
师吾念静静看着这一幕,那些肉芽和经络看上去颇有些惊悚。恶鬼皆有本相,大多惊悚可怖。道行越高,变化也越剧烈,譬如那黄泉鬼母,一鬼有三相。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师尊非人的样子,他弯了眼眸,虽然不甚雅观,却别有一种风味。
肉芽接收了六瓣莲心,胸膛慢慢阖上。莲心的红光透过皮肉,百里决明的胸膛里仿佛装了个灯笼。红光温顺地黯淡下去,百里决明拍拍胸口,“好了。”
师吾念点点头,“前辈……”
“叫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