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被杨休羡着人绑住手脚,口中塞入布条,除了吃喝拉撒之外,不得放开。
邱母毕竟是年近四旬的人,又从来都是过的金尊玉贵的体面生活,何时吃过这种苦头,受过这种屈辱。
她心中悲愤交加,加上甲板底层炎热潮湿,于是内外交杂,一病不起。
病情传到邱子晋耳里,他又是自责,又是悲哀。
每日坐在通往底仓的入口处,看着下面的牢房唉声叹气,偷偷背着人落泪。
杨休羡下去提审犯人的时候见到几回,回回见到都感慨万分。
这样的母子,倒是真的应了前世冤家,今生母子一说。也不知谁到底欠了谁,也不知道到底要还到什么时候。
万达到京的消息传到皇宫里,早就等不及的万贞儿拉着站在他身边的小汪直的袖子,一双美目里都是盈盈的泪水,看着站在下面的覃昌,想问又不敢问,竟是欲语泪先流了起来。
不过在六七日的功夫,万贞儿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暑热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的痰疾将她折磨得憔悴不已,也叫朱见深万分心疼。
朱见深做了个手势,示意覃昌快点将消息报上来。
刘院判在船上先瞧了,小万大人是被火器所伤。伤势严重。
火器?如何是被火器所伤?
朱见深闻言一惊。
大明对手铳火炮管理严格,各地卫所团营和京内的神机营都会每日清点武器,决不允许这等杀器流落民间或是流向域外。
民间虽有制造爆竹烟花的作坊,但都需要执牌生产经营,就是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事故。
居然有人能持火器杀伤了小郎舅难道是倭寇的细作?
近这几年,江南的浙东和福建闽南地区都被倭人屡次袭扰过,所以朱见深这才有了这么一个念头。
听杨千户所言,刺客是趁人不备的时候偷袭的小万大人。小万大人想用火铳自保的时候。武器被刺客夺走,然后反手射伤了大人大人躲闪不及,左半边大腿和腰侧被射中,伤的厉害。
覃昌尴尬地答道。
朱见深想起了两年前在文华殿内亲自颁赐给小郎舅的那把金色手铳,顿时有些无语。
伤的厉害么?这么多天了,有没有上过药?弟弟现在伤势到底如何了?
万贞儿连连发问,汪直也是紧张得下意识把小手指塞进嘴里,大眼巴巴地看着覃昌太监。
船上有锦衣卫专用的金疮药,杨千户也处理过伤口。只是烧伤创面太大,大人一直都高烧不已刘院判他们赶到的时候,大人都已经神志不清了。
覃昌说罢低下头。
刘院判同他说,小万大人烧的糊涂,嘴里说的话没人听得懂。
什么实习评价没有了,工伤保险怎么算,买的视频会员都没来得及看就死了,还有什么不要打开我的硬盘
虽然句句都是汉话,连起来听却如同天书一般。
覃昌听老人说,一般病成这样的,估计都要去另一个世界了。
他这话不敢当着陛下和娘娘的面说,只能往肚子里咽。
满船的锦衣卫,个顶个都是高手,怎么会被人偷袭?
朱见深皱着眉头问道。
是啊,那可是锦衣卫的官船啊。寻常百姓根本无法接近,歹人又是如何上船偷袭?
万贞儿追问道。
是
覃昌回想起杨休羡的一番话,紧握在袖子里的双拳出了一手的冷汗。
是什么?
是锦衣卫的人是船上的自己人干的。
朱见深和万贞儿闻言,顿时脸色发青。
什么?
朱见深捏起拳头,嘴角勾起危险的微笑,语气冷得如同冰山一般,锦衣卫干的?锦衣卫里居然有内鬼?
是事发前一天的晚上,就有锦衣卫潜入浮梁县大牢,企图将证人荣氏灭口,被杨千户当场擒获,后来此人趁乱自杀。却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有同伙,在大伙启程回京的路上,居然对小万大人痛下黑手
是何人?是谁指使的他们?
朱见深见覃昌眼神闪烁,分明是有内情的样子,重重地拍了一下身前的几案,大声叱道。
锦衣卫千户庆云伯周寿,周国舅。
覃昌说完,拜服在地,久久不敢抬头。
听到要杀小郎舅的幕后指使,居然是自己的亲娘舅,朱见深都一时语塞,颓唐地跌回了椅子上。
国舅,国舅为何要杀我的弟弟我弟弟与他无冤无仇,连面都不曾见上几回
万贞儿泪眼婆娑地看着朱见深,臣妾知道自己不得太后娘娘的喜欢,连带着他们也看不上我的弟弟。所以宫内回回家宴,臣妾都不叫两个弟弟与周家的人碰上。即使遇上,我两个弟弟也都对国舅家退让三分他为何,他为何居然对我小弟下此杀手
万贞儿说着,屈膝跪下,小汪直也跟着一同跪在了下来。
陛下,庆云伯是内亲,是陛下的娘舅。可是星海他也是臣妾的心头肉啊他才十八岁,尚未曾娶亲,还什么都没有开始。求陛下,给臣妾做主。求陛下,救救臣妾的弟弟啊
说着,万贞儿不顾自己刚病愈不久的身子,对着朱见深连磕了几个响头,脑袋上都磕出了血痕。
小汪直听说他的素素糟了那么大的罪,居然还是被叛徒所害,小孩子气的发抖,又不能做什么,只能跟着万贞儿一块咚咚咚地磕头。
求求陛下了,求求陛下了。
朱见深见到他们娘俩个如此凄惨,又想起这几天诏狱那边呈上的卷宗,记录着庆云伯这几年在京内干的各种好事,气的本来天生稍带青白的肤色都涨的通红。
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脑袋,咬着牙,吩咐覃昌先退下,着怀恩传令,宣袁指挥使和杨千户入宫在武英殿面圣。
万侍长,阿直,你们放心。
朱见深亲自走下堂来,将他此生最挚爱的女人扶起。
朕不会叫小郎舅有事的。没有人可以欺负万家的人,哪怕这个人,是朕的亲舅舅
甚至是亲生母亲。
朱见深在心中默默地说道。
万贞儿在宫女和汪直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一路将朱见深送到昭德宫的宫门口。
照壁外头,石榴花开的如火如荼,一重楼子顶着一重楼子,重重的红花压低了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