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娘掩嘴笑道,看了一圈,没见到刚才醉酒的那个大个子和他身边的那个人。
刚想要问,就见邓翔搀着满脸通红,脚步虚浮的高会走了进来,边走口中还念念有词,怎么几杯就醉了?我看你平日也不止于此,难道是此处酒水太烈,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高会一言不发,走到桌边就双手趴着桌子,将脑袋满了进去,竟是要睡觉的意思。
果然是个穷货,山猪吃不了细糠!
林娘子暗中骂道,脸上却是依然笑意盈盈,这位公子怕是吃醉了。这屋子后面有间净室,备有床榻被褥,我让人伺候公子在这里歇息吧。
不用不用,头一次来,没有歇下的道理。
杨休羡朝邓翔使了个眼色,后者走到高会身边,作势摇醒了他。
今日就到这里吧。过几日,我们再来喝茶。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
不是很多,却也足够让林三娘子的呼吸为止一滞了。
和很多古装剧里,主角配角们进了青楼就迫不及待地要见花魁娘子不同,这古人进欢场,尤其是高级欢场,那规矩多的很。
头一次去,不论身份如何,一般吃能喝酒、吃席、听曲子。打过几次茶围,钱也散出去两次后,才能登楼上榻。如果银子没到位,那也就止步于此了。
当然了,退款是不存在的。
但也不准过夜。
一直到登楼几回,和妓子们熟络起来,才会有过夜的资格这时候已经不知道散了多少金银出去了。
如果感情好,想要形成长期关系,那还要掏出银子为她梳笼。
那还要像模像样地为备好四季衣服、首饰和小厮、使女。不然亏待了妓子事小,被人知道自己扣扣索索那就丢了脸面了。
某知名小说里,西门大官人为了梳笼李桂姐,花了五十两银子做准备,相当于将近花了小四万元人民币吧。
林三娘最喜欢这种识趣懂行,又出手大方的客人,接过银票后,连看向已经醉得毫无知觉的高会的眼神都温柔了几分。
听眼前这位大爷说过几天还要来喝茶,那就是要做长久的买卖了。林三娘转身对着帘子里头轻柔地说道,姑娘出来见一面吧。
看来经过这几个时辰的品评,林妈妈终于觉得这群人有资格成为她的目标客户了。
琵琶女放下琵琶,站在她身边的小丫头上前,打开帘子。
引入眼帘的,是个不过十六七岁的俏佳人,穿着鹅黄色的扣身衫子,湖蓝色的裙子,傅粉施朱,云鬓如鸦,十指纤纤,纤秾有度。低垂着脸儿,不敢抬头瞧人。
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也是粉团似得,眼睛溜圆,可能还不是很晓得事情,直蹬蹬地看着眼前的一群男人。
在看到角落里窝着的高会时,小丫头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妈妈,你的姑娘不介绍一下自己么?
杨休羡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权,指了指琵琶女,状似有些不满地问道。
公子莫怪,我这女儿是个哑巴,不能开口说话。
高会的肩膀一抖。
被邓翔一把压了下去,继续睡觉。
那真是可惜了,本以为姑娘琴艺颇佳,必然也有一副好嗓子。
杨休羡无限惋惜地微微摇头,不过也更忍人怜爱了。
说着,他又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子上。
给两位姑娘买果子吃。
大方的让万达都替他心疼起来。
众人被林三娘和龟公一路送到院子口,约定好了半个月之内必然再次光顾,这才往坊门外走去。
来的时候华灯初上,现在已经到了这平康巷里最热闹的时候。正所谓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水门向晚茶商闹,桥市通宵酒客行。
走在路上的人无不醉醺醺的,互相调笑追逐。更有闹得过分的,拉着小娘子就在路上相起嘴来,全然不管周围人的笑骂。
比起未来的酒吧一条街,开放的程度不遑多让。
这一切让没怎么体验过京城夜生活的万达看的津津有味。
可能也就是这样的年代,经济高度发达之后才会产生了影响深刻的心学一派,才会产生了对市民市情描写得鞭辟入里的四大名著,和被称为写尽了人心世道的《金瓶梅》吧。
一出了房门,本来半个身子挂在邓翔身上的高会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跨步向前,一个打横,立到了万达和杨休羡的面前。
大人
高会抱拳,这个向来木讷的男人此刻的嗓音甚至微微发抖,眼眶微微发红。
万达早就猜出他刚才是装醉,只是不知道原因。
大人,帮帮我,也救救那些女孩子。
他单膝下跪说道。
恰巧此时,一对东城兵马司的人走过,见他们这群人举止古怪,边呼啸着围了过来。
正好了,从这里走回北镇抚司也太远了些。
看到为首的队长在认出他们的身份后,露出一脸尴尬又讨好的表情,杨休羡笑了笑。
既然如此,就借东城兵马司的衙门谈谈话吧。
第20章 得遇故人
上文提过,老朱家对给他们家打工的公务员们非一般的扣扣索索。作为锦衣卫内职位仅高于力士的基层校尉,干饭达人高会,一个月的薪水只有十五升米。
别说买房了,以他一顿至少五碗米饭的饭量,连吃饱都是问题。
长安居,大不易。
北京之于大明,便是长安之于大唐。
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宫阙参差,锦绣成堆。
住哪里,怎么住。对一个工资微薄的外乡人来说,就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和吃喝拉撒都在国子监,还可以拿廪米的国家重点培养大学生邱子晋不一样。北镇抚司衙门管吃不管住,没有员工宿舍。除非被安排到晚上值夜,在值房才有个小床铺供给众人轮流休息。
就高会的薪水而言,在京买房是肯定想都不用想的,就是城内租房也够呛。
于是高会他选择租在城外陶然亭那边的慈悲庵。
万达根据上辈子在北京乘坐地铁的记忆换算了一下。
六百年后,这哥们如果每天坐地铁上下班的话,从故宫正门出发,到陶然亭下车,需要一号线换四号线,单程将近五十分钟。
这个时代当然没有地铁,除了杨休羡的那一匹暴雪是袁指挥使送给他的个人财产,锦衣卫衙门里的所有马匹都是公务车。除非是缇骑因公务需要出行,一律不得借用。
锦衣卫衙门是卯时上值。误了点卯,是要以军纪处罚的。所以高会基本上是日日披星戴月地往返在京城中心的锦衣卫衙门和慈悲庵之间。
万达听了,不由得纳罕起来:怎么高会一个大老爷们住在人家尼姑庵里?这尼姑庵不是女人去的地方么?也能收留男人?他们就没什么忌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