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笑声里,少年微微眯起眼,他有一处有趣的发现。
从进寨到现在,他似乎还没见到……
少年的思绪被打断,他看见石子路的另一边,远远走来了一个女孩。
她的装束同其他苏罗女性一样,小而窄的无领上衣,贴身长筒裙,赤着脚踩在灰色石子路上。
女孩头上顶着一个水罐,似乎是不太习惯这种姿势,她右手扶着水罐把手,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此时的阳光又轻又亮,它们洒在她皮肤上,让她好像在发光。
裴远时静静地看着少女慢慢走来,她盘起的头发下纤长的脖颈,她因为小心谨慎而微微僵硬的手臂,她裙袂下偶尔显现的漂亮小腿。
他将这些一一看过,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看着他的女孩一步步向他走来,并且对自己的美丽浑然不知,对这道藏掩在窗扉之后的目光浑然不知,对目光中的无限爱意与渴望也不知。
只有风和阳光伴随在她身边,没有任何惊扰,这样就十分美好。
他的女孩本该如此美好。
她越走越近,那双清澈的眼眸不知在看着谁,忽得弯起,盛满了明亮笑意,她快步走向前,消失在了他视线所及的范围中。
而后,楼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赤足踩在楼梯上的声音隐隐传来,裴远时能想象,她抱着水罐,慢慢拾级而上的样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他门前,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合拢。
少年背对着门,仍在看着窗外,似乎对于女孩的到来毫无察觉。
清清早将水罐放在了厅堂中,她蹑手蹑脚地走近,看见师弟正忘我地欣赏景致,好似十分迟钝,不由得起了坏心思。
她将脚步放到最轻,一点点往前挪,在离他仅半步远的时候,猛地扑上去:“嘿!在看……”
在她将要触碰到时,少年突然转过身,清清猝不及防,直直地撞进了他怀中。
“师姐,”他假装疑惑,“你这是在做什么?”
清清狼狈地后退一步,摸着被撞疼的鼻子:“没,没什么,脚滑了一下。”
裴远时并不肯放过她:“师姐刚刚不会是想吓唬我吧?”
清清立刻作不解之状:“怎么会!你以为我同你一般,喜欢这种无聊把戏。”
裴远时顿了顿,他并不觉得自己有玩过这种把戏,师姐扣帽子一向是很顺手的。
怕他还要问,清清连忙挺直腰杆:“你难道没发先我身上的不同?”
裴远时靠在窗边:“……不同?”
清清不满地说:“衣服呀!”
少女大大方方地在原地转了一圈,甚至抬起手臂,模仿了几个舞蹈动作:“怎么样?”
少年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声音有些低哑:“好看。”
清清开心道:“是吧!虽然看上去简单,但我仔细看过,锁边上竟然有暗纹。还有这颜色,好像是这边特有的蜡缬之法,我从前只在书上看过……”
她喋喋不休,全然没意识到方才那句好看并不是在说衣服,只是在说她。
裴远时也不打断,他耐心地听完她的讲述,偶尔点头附和,眼睛始终专注地看着她。
终于,话题告了一段落,二人之间沉默了片刻。
“我发现了——”
“我注意到——”
突如其来的默契让双方都有些愣神,清清眨了眨眼,率先开口:“你发现了什么?难道同我想说的一样?”
裴远时道:“我发现村寨中几乎都是女子和孩童,来到这里近半日,我竟未看到任何一个成年男子。”
“你漏了一个,”清清狡黠地说,“莫鸠。”
裴远时微微颔首:“我怀疑,村中男性的缺席,也许同北山上的祭祀有关。”
清清附和:“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如果整个村寨的男子都参与了,那这应当并不是什么秘密,我待会儿问问古拉朵,她或许能直接告诉我。”
她停顿一下,又说:“族长的委托……你也听见了,你有没有觉得她特意隐藏了些什么?”
裴远时淡淡地说:“何止隐藏,她根本就没说出什么重要内容。”
清清陷入思索:“但她对妹妹的担忧是真实的,我先前同古拉朵说了许久的话,倒是从她那里得来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这是有话要说的架势,裴远时指了指一边的床榻,示意可以坐着说。
洗个澡的工夫,已经有人送来了席被并将其铺好,清清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又拍拍一旁的位置,示意他也坐过来。
“古拉朵和族长并不是亲姐妹。”她一开口,便让裴远时吃了一惊。
“那是很远的山中,其他部族之间发生了械斗冲突,有个女子不想被俘虏,带着她襁褓中的孩子逃了出来,她在山中独自生活了两三个月,终于因为伤病支撑不住。”
“秋猎的苏罗人发现了她,她当时几乎没有了气息,但身边的孩子哭声却嘹亮有力,苏罗人弄清楚原委后,便把那孩子带了回来。那时族长古拉玉也才七八岁,古拉丹两岁多,她们和这孩子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前年,古拉玉继任族长,便将这个捡来的孩子赐姓古拉,从此她叫古拉朵,在这之前,她只叫阿朵。”
裴远时沉吟:“竟然有这么一层,那只有已经去世的古拉丹才是族长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