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看着怀中少女的脸庞,她的睫毛因为羞赧而轻颤着,口中讷讷而不成语,她这么慌张,甚至都忘记将他推开。
她现在这个样子,让他很想吻她,但是不行。
别的倒是可以,裴远时不介意让女孩脸上的红晕更可爱一些,他低声开口:“师姐,你那么任性,我能怎么办呢?你知道昨晚那些水,是怎么喝进去的吗?”
清清的脸仿佛要烧着了,她深深地埋下头,不敢同眼前人对视。
知不知道?她当然知道!可是,这要怎么说……
少年却也低下头,他深深地注视她,慢慢地说:“是知道的吧?我在这么做的时候,师姐是有意识的吧?”
他在她耳边低笑:“师姐喜欢吗?我觉得是很喜欢的,要不然,怎么会一直缠着我要,一分开,就哭闹个不停呢?”
清清忍无可忍,她在他怀中猛然抬起头,却猝不及防撞到了少年的下巴,咚的一声响,二人都惊愕住了。
清清率先跳起来,她捂着头,朝正撑坐起来的少年大声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你此先在洞窟里面半死不活,我也这么喂过你!”
裴远时摸着自己疼痛难忍的下巴,一时间没听懂她的话,他呆呆地说:“啊?”
“就是——”少女叉着腰,气鼓鼓道,“你身上中了毒,一直昏睡着醒不来,我用的道术必须喂血,但你喝不进,所以我也这样喂你了,不然,你还怎么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气我!”
裴远时便愣在了原地,他想起了梦里温热绵软的白玉糕,清甜的、叫他反复品尝、不愿意吃掉的美妙滋味,竟是来自于这个?
但这并不重要,他从地上站起来,本就狭小的洞穴一下子显得更加逼仄,他问道:“师姐用自己的血救了我?为何此先不说?”
清清瞪着他:“这有什么好说的,人都救回来了……”
少年却一步上前,靠近了她:“哪里?”
她愕然:“什么哪里?”
“伤口在哪里?放血的伤口,现在如何了?”
清清犹豫再三,还是挽起了袖口,将手腕呈给他看,细瘦白皙的腕间,一处十字形状的疤痕狰狞地刻于其上,颜色深而暗,可见当时扎进去有多深。
裴远时看着那道疤痕,很久都没有做声。
清清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看着吓人,其实也没那么疼,反正现在是一点不疼了。”
裴远时仍不说话,他伸出手指,温柔地触碰描摹那处疤痕,而后蹲下身,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上去。
“师姐,”少年的声音仍带有晨间的喑哑,“我说过,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你可还记得?”
不等对方回应,他继续说:“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的,你救了它,它更应该是你的,我……”
“如果还有这种危险,不要这么做了,好吗?你大可以抛下我,逃得远远的。冒着被追杀的风险,流这么多血来救我,实在是没有必要。你不用觉得有内疚负担,它本就任你驱使,它只想你能好,其他都不重要。”
少年的吻不断落在她腕上与指尖,他低声诉说着,其中的坚定不亚于任何庄重誓言。
被他亲吻着的手终于挣脱了,清清用那只手抚上他的脸,而后用力地掐了一下。
“大清早的,能不能说点吉利点的话。”她咬牙切齿道,“我救你,难道就是图这个?哪有这么一本万利的买卖……”
“先不说其他,我定是有完全的信心才这样做,难道我会傻乎乎地自己流干血,你又救不回么?你这么怀疑我,是多不信任我?”
“还有——”她的手移到少年的下巴上,用力一捏,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看到那双泛红的,却依旧明亮的眼眸,终于还是软下声调。
她跪下来,轻轻环抱住了他:“不是说好了,要陪我一起找到师父吗?你想让我碰到危险,先自己溜之大吉,把你扔在一边吗?”
两个人额头相抵,避无可避地注视着彼此的眼睛,清清轻声说:“你觉得,我听了你说的,就会这么做吗?你是看不起我呢,还是看不起自己呢?”
少年身躯陡然绷紧,他将女孩紧紧搂在怀中,一语不发。
清清叹了口气,抚摸他柔软的发梢,少年还没有扎起马尾,头发只是披散在肩上,看上去比平时少了几分利落,多了点不可名状的脆弱。
她拍拍他的肩:“好啦,别废话了,今天的吃食还没着落呢。”
凌乱的早晨便这么过去了,当二人又出现在山坡上,旭日已经升得高高的,林中雾气也所剩无几,一切都变得明亮清朗。
裴远时寻到了昨日的兔子窝,十分轻易地拎起一只肥壮的,小刀在其颈间一抹,那兔子立即剧烈地蹬起腿来,不消片刻,便没了声息。
他折回洞中去烤,清清却没有跟着回去。
烤兔子虽鲜嫩,但无一点佐料,实在是食之无味,山林深密,生长着的植物数不清,她想弄点可以入口的来稍加调味,就算加点咸味也行呀……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盐肤子,盐肤子的果实鲜而咸,可勉强代替食盐来用,这种植物往往生长在潮湿密林中。
清清一边回忆着,一边提起气力,飞林走叶,在树枝中穿行,往更深更远的山谷中掠去了。
在一处山涧边,她果然寻到了盐肤子,这株植物生得粗壮茂密,根部长满了厚厚一层苔藓。她小心地靠近,想在繁茂枝叶间寻到那小而红的果实。
果实还没寻到,她却先察觉到了异样。
本来静谧的幽深树林,只有偶尔的风声,此时却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耳力极佳,很快便意识到,是有什么东西在附近。
少女当即躬身,轻而快地跃到了一旁的树上,伏下身体,目光在看似毫无异状的树木草丛之中逡巡。
很快,她便发现了,东面一处茂盛灌木下,一只通体乌黑,脊背高耸的兽类正潜藏在那里,那是——一只野猪。
并且是受了伤的野猪。
幸好不是什么追兵,这座山是什么方位,清清自己都还搞不清,料想他们也不会这么神通广大。
清清眯了眯眼,如果是平时,她面对如此凶猛的野兽,定不会轻易招惹,但现在——它明显十分虚弱,身上有血迹,时不时回身舔舐自己的伤口。而她,正好也厌烦了不能饱肚的兔子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