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其他人在夏侯轻开口前早已屏退,这片门窗紧闭透不进一丝风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如垂死打斗的兽相互对峙。
萧明岚表情像死了一样。他脑子里炸开一般嗡嗡作响,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满脸狰狞地朝着夏侯轻扑了过去。
他呐喊,他威胁,他祈求,活脱脱像个被人逼到绝路的疯乞:“啊啊啊——住嘴!!!你在胡说什么!你这个疯子,恶人,魔鬼!我警告你再敢胡说,我杀了你!”
满满一坛酒在面前砸碎,他抓起一片碎瓷刺向夏侯轻。
可是连日的酒气颓废已经将他整个人掏空,还没等他跑出几步,已经重重跌倒在地上,掌心的碎瓷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刺眼的颜色糊了满手满心。
明明殿里已经钻不进一丝光,可他还是怕光似的将自己的脸死死盖住,喉头滚动呜咽,涕泪横流。
有些秘密,太脏太脏,他是准备带到坟墓里也不想被第三个人知道的,可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他就那么爬跪在地上压抑哽咽,直到哭得力竭了,终于移开指缝的一寸,嘶哑着问:“是谁,把这个秘密告诉你的,是谁!!!”
终于撬开了蚌壳的一角,夏侯轻并不觉得痛快,相反,他心底生出一种无以言状的悲悯来,因为面前这个可悲的男人,跟此刻的他并没有两样。
他回答:“并没有人告知,而是我与小姝从细枝末节里推测而出。自从陛下赐婚那天起,你们已经在慢慢地露出马脚。你与大长公主本该血脉相连却在十六岁诡异疏远的关系;赐婚当日你与大长公主相同的抗拒,愤然离席;故意大闹香取山后恰巧引出的鱼腹藏书;不消半日便传遍京城的不详之言;以及,之后经我与小姝调查发现,那架突然冲出的牛车主人,在案发前曾被人目睹与一位骄矜的女贵客见过面。若我猜得没错,应当就是亲王身边那位红烟小姐吧。
这个答案起初我们觉得很不可思议,然而当它们组合汇聚在一起时,哪怕再难以置信,也唯有它这一种了。您并不是真的要害死和瑞郡主,只是想阻止这场绝不该进行下去的赐婚,谁也没想到,最后引发的却是那样一场悲剧。”
原本这个秘密他们并不准备揭开,可是走到了这一步,他亦别无选择,只能做这冷血无情的恶人。
在他如流云般低缓平铺的声音里,萧明岚的眼泪终于从指缝泄露了出来,有些东西太重太重,他忍啊,压啊,拼命咬住自己的嘴,可是终有承受不住的一天。
“你说的对……这些都是我,一手布置下的,和瑞的确是,的确我跟,皇姐的……”他哭着,那声音断断续续,比濒死的老兽还要悲还要恸,“孽种,孽种啊!这都是我们的报应,背叛小周后的报应呐——”
大悲之后的平静,萧明岚的肉身彻底焚毁,只剩下一把骨灰,呆呆地瘫坐在地上,将那些难以启齿的往事一点一点揭开,什么面子里子尊严虚荣此刻半点不去想了,只剩下跪在神佛面前挖心挠肺的质问与忏悔。
“当年,我们站在她的尸骸上得到了一切,现在一样样都得还回去,甚至比她当年还惨,都是我们活该,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和瑞,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又有什么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