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白水榭的主人,三白夫人,乃是京城最附庸风雅的前辈,据说她与其夫相识便是在多年前一场七夕灯会上,自此恩爱两不疑,彼此相持相护五十载,成为京城一段人人交口称赞的佳话,而每年三白水榭举办的斗灯大会更是成为无数豆蔻闺秀少年郎心中的鹊桥,只盼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哇,好漂亮!”
刚到三白水榭,就见里面早已是张袂成阴,万千灯火将水榭四周烘托如渺渺仙境,赤红粉黛的暖光透过琉璃片落在少女们粉白的颊上,如同晚霞染透了云絮,惹出一片惊叹。
今夜,整座京城都在梦中。
斗灯大会已经开始,上百名少女怀揣着心中旖梦提着手中精心制作的彩灯轮番上台展示,冀儿被下人抱在怀里看得不亦乐乎。宁姝一边分神看顾着他,一边目光不自觉在人群里搜寻着。
冀儿一回头就看到她在走神,脆生生道:“姐姐姐姐,你在找人吗?怎么不看灯呢?”
宁姝回过神来,落寞笑道:“姐姐走神了而已,冀儿喜欢哪盏灯,姐姐陪你一起看。”宁姝接过冀儿抱在怀里,就听连翘忽然踮起脚尖道:“那个是谁,好像有点眼熟。”
宁姝下意识回头望了过去,人群中那个小麦色皮肤艰难挤进来的少年不是歙砚是谁?她眼睛一下亮了,而歙砚明显也看到了他们,露出爽朗笑容招着手挤了过来,来不及跟宁姝打招呼就自觉挤到了子归身边,傻憨憨地看着她笑。
子归耳朵微热,忙瞪他一眼,示意他正经起来。歙砚这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向宁姝问好。
连翘简直是她家小姐肚子里的蛔虫,左张右望:“怎么就你一个人来的?你家世子爷呢?咱们都在这儿找他一个时辰了。”
“啊,是这样的。世子爷原本是要来的,可是临时被陛下宣进宫了,实在分身乏术,特意让我来向宁姑娘致歉,我在东市找了你们好久,这里人实在太多了,现在才找到你们。宁姑娘对不起啊,我家世子爷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千万别生气。”
宁姝笑了笑,嘴里虽说着无妨,可眼睛里的光终究是熄了下来,紧接着她又忧心起来,自那日宫乱后如今宫中情势极不明朗,曹后携着梅花吻一起浮出水面,陛下自己都安危难测,昨日宫里才传出消息,殷昭仪抱恙了,此刻陛下却单独宣夏侯轻入宫,实在难卜凶吉。若是曹后丧心病狂起来,情势危矣!
她心念急转,极短的时间内脑中已经掠过十余种应对策略,可哪一种都没办法能在保证她自己安然无恙的情况下,亦帮助夏侯轻全身而退。可是来不及犹豫,更来不及迟疑,就算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不能让他一人。
“你们把冀儿照顾好,歙砚劳烦你陪我走一趟!”
见她急匆匆要走,连翘忙在后头唤道:“哎?小姐,你去哪儿啊?”
还没等宁姝回答,忽然身后爆出一片庞大的惊呼声:“你们看,那灯会飞!”
“天哪,好多好多的灯!有,有几十盏,不,成百上千盏吧!”
然后宁姝回头,就见到了一颗颗灯火从三白水榭之顶遥遥升起,升入夜空之中,一颗两颗三颗无数颗,竟连成一片炽烈星辰。那冲击实在太大,好似这世间再无其他,只剩这场盛大的灯火,在这个没有太阳的夜晚,将整个世界点亮。这,这是——
“啊,你们看那是谁!啊啊啊啊,是夏侯世子,夏侯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