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生所学浅薄,虽无三两本事,可只要我还食着百姓给予的俸禄,就该对得起身上这身官袍。”
这样一段话从面前这个包子一样圆圆脸,一团和煦的人口中说出来,不知为何分外震撼。宁姝不由感佩盈怀,起身退后一步郑重朝谈思危拱手道:“少卿大义,倒是宁姝分外局限了,请少卿受宁姝一拜。”
谈思危的脸刷地红起来:“啊,不不,你快起来,我没有你说得那样好的……你这是要折煞谈某了。”他忙不迭起身将她扶起,却在触及她一双柔夷时,冷不丁被窗外一枚暗器击中,“哎哟”一声向后跌去来了个倒栽葱。
谈思危捂住胸口直叫唤:“什么东西!是不是刺客?姝儿你速速藏到谈某身后,我来保护你!”
宁姝定睛一看,从他胸口滚落的不是别的,正是一枚金珠。她赶紧上前一脚踩中,而后将之踢到子归脚边,眼神示意她速速藏好。
谈思危疑惑地望向她们主仆的小动作,宁姝忙错步挡在子归身前,打马虎眼道:“光天化日,又是医馆,怎会是刺客呢?”她眼神一飘,从墙角捡起一粒小石子道:“是这颗石子吧,定是医馆外玩耍的稚童一时顽皮捣蛋失了分寸,恰巧射进来击中了少卿。顽童年少,估计已经跑了,还是不与他们计较了。”
谈思危狐疑道:“真的?”
宁姝笃定点头:“肯定是这样没错!”她余光飘向窗外,简直想扶额:是不过是无意碰个手,她还真是低估了某人的幼稚程度。谈少卿啊谈少卿,只能对你不起了。
谈思危不疑有他,默默点了点头,好在并未受伤,只大概胸口青了一片,回归正题,他将头上的厚纱布解开,披上那身官袍,又补充道:“对了姝儿,昨日我与那几个小乞儿同在这里就诊时,无意听沈大夫说了一句,那个叫雯雯的女孩儿病情有些奇怪,当时头晕得很,未及多想,也许可以找沈大夫再详细问一问。”
交代完后,他刚抬脚想了想又回头将那顶绢帽戴上,匆匆走了出去。
宁姝环顾四周,望着窗台上那盆清雅别致的茉莉花以及妆镜后隐约露出的半截素色发簪。子归则屈膝半蹲下,握住床脚处系着的那只清凉解暑、防虫驱病的艾草玲珑香,主仆二人不约而同挑眉相视一笑。
好在沈大夫虽然脸冷,心倒不算凉,宁姝一问便据实相告,讲述了那个叫雯雯的小女孩患的乃是痨病,且患病一年有余,按照她的情况早该病故了,却挺到了现在,所以她断定期间肯定有一位极高明的大夫为她施药延续了生命。那三个小家伙嘴巴很严,沈大夫再三询问,他们拒不回答,昨天晚上三个小家伙拿走医堂几服药后悄悄跑了,下落不明。
临走的时候,宁姝将那把散落相思豆跟红绳一起还给沈嫣:“沈大夫,这串相思豆应该是你的吧,谈少卿离开前特意叮嘱我代为转交,都是谈少卿刚才蹲在地上一颗颗捡起来的。我观这红绳有多处磨损,向来是沈大夫贴身佩戴了多年的珍惜之物,还是收好了吧。”
沈嫣停下手中的药杵,一双清水眸朝那把珠子看了一眼,别过头去:“它已经旧了,我不要它了,麻烦宁大小姐替我扔了。”
宁姝笑了笑,强行握住她的手将那把红豆塞进她的掌心:“沈大夫口中说着不要,余光却还控不住看着它,这可是典型的口是心非啊。若我没猜错,谈少卿宿的那间根本不是病房,而是供沈大夫你平素自己小憩的闺房吧。”
“你!”沈嫣恼羞成怒地皱起眉,就听宁姝目光真挚继续道:“谈少卿这种人贵在性情至纯,毫无杂念,但缺点也是这点性情至纯,毫无杂念,有些话若不挑开说他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往那个方向想。与其守在一旁等他主动开窍,不如主动挑明,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沈嫣怔了怔,感受着掌心这一粒粒红豆圆润熟悉的触感,她垂下头笑容里分外苦涩,轻轻道:“可是他根本连记都记不得我了,我在他的世界里从不曾存在过,我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他面前告诉他不被他记忆的过往,我也有我的骄傲啊。”
宁姝全然不顾及形象地弯下腰望着她道:“骄傲,算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