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了梅汤,几人再不耽搁继续查案,为了表示对那碗梅汤的歉意,宁姝邀请谈思危同坐马车,谈思危欣然往之,可不经意对上徽墨几乎要咬死他的目光,摇头失笑,朝宁姝拱手道:“多谢宁姑娘好意,只是天气炎热,马儿拉车不易,若是再加思危一个成年男子,这马儿怕是要闹脾气尥蹶子了。在下一介粗鲁男儿并不怕晒,就策马陪同姑娘吧。”
宁姝朝徽墨瞥了一眼,忍俊不禁:“没想到谈少卿不仅善解人意,还善解马意,如此就辛苦少卿了。”
徽墨半点没意识到自己被暗喻成了“尥蹶子的马儿”,自以为替他家世子爷成功抵御了强敌,半抬着下巴哼哼一声,挑上马车一声爽朗的:“驾——”
他扭头道:“我记着冬宝娘亲说过冬宝一直在书塾念书,书塾里同学众多,又整日在一起玩耍的,或许能找到一星半点的线索。”
“好,那就先去书塾。”
京城文鼎之地,繁华之所,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大大小小的书院,有闻名百年的老牌书院,为了一个入学名额抢破头,自然也有许多考了大半辈子科举的老秀才,无法维持生计,又寂寂无名,没法被富贵人家请去当教习先生,大多会选择开一家书塾为贫寒人家的懵懂孩童开开蒙,随便教些三字经百家姓,便能赚出下一轮科考拼搏的花销。而钱冬宝所在的书塾,便是这样典型的一所。
明明是一家开在陋巷,用自家破宅充当授课场所的家塾,偏有个极其高傲的名字——“傲霜书院”,像是生怕来人不知道这里头的教书先生有么的高洁傲岸,坚贞自守,又有多么地怀才不遇,遗世独立。
站在这家墙头塌了一块也不屑于去修缮的傲霜书院前,宁姝几人相视一眼,都有些哑然。墙头隐约传来学童笑闹声,谈思危上前叩响铜把手:“袁夫子可在?”
半晌未得到回应,谈思危又唤:“袁夫子可在?”
门里面这才懒懒散散地开了一条门缝,宁姝还没看清楚这位袁夫子的庐山面目,就被那人身上浓重的酒气熏迷了眼睛。
那人年近四十,可以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也曾英俊疏朗,意气风发,可如今鬓边也已见了白,有些凌乱地散落开,一双望天目早就被酒气熏成了死鱼眼,一开口便是:“你们什么人?不知道这个时辰我在授课吗?有什么快说,没话滚蛋。”
徽墨抬手扇了扇面前的酒气,又从门缝里看着庭院四处撒欢,没有一个捧书苦读的孩童,荒谬地瞪大了眼睛,似乎在说:授课?你是用脚趾头授课的吗?
那袁夫子鄙夷地嗤笑一声,转身大喇喇走回院中,一屁股坐在樟树下的蒲团上,一手握书,一手拎起酒壶又仰头灌下一口:“你们懂什么,这叫无为而治,连道圣老子他老人家都推崇的道理,尔等狗屁不通。”
这样狂妄自大,且毫无礼数可言的夫子,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就你还无为而治,简直——”徽墨气得脸红,直想上前好好教训他一顿,被宁姝拦下:“别忘了,我们是为什么而来的,切莫因小失大。”
徽墨重重“哼”了一声,转头眼不见为净。
宁姝却丝毫不放在心上,走上前去,朝着袁夫子浅浅一笑,拱手一拜,客客气气道:“见过袁夫子,贸然造访,叨扰了夫子,我们是大理寺办案的,近期发生几起稚童失踪案,其中有一个叫钱冬宝的孩子听说就是夫子书院的高徒,所以特来请教夫子,失礼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一番话从头到尾温温和和,不卑不亢,没有怨怼,没有鄙夷,更没一丝轻视,反而尊敬有加,这样的态度,这样的定力让袁夫子不禁对宁姝高看了一眼,他放下手中书卷笑了起来,而后将酒壶搁下,挥袖而道:“想问案啊?好说,先给本夫子斟酒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