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姝抬起头,认真地仰望面前这个人的背影。他皮肤常年苍白无血色,高高瘦瘦,一根玉色腰带勒住他的腰肢,不比自己粗上几分,眼不能视,舌不辨味,鼻不可嗅,看起来就像个随时会塌的病人,却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壁,为她挡住了世间所有的风雨。
好像无需再怕了,也没什么值得怕的了。眼前浮光掠影,万千碎片拼凑,心里塌陷的那块终于在此刻被全然唤醒,慢慢地,慢慢地归位。
宁姝闭上眼睛再睁开,眸中闪着微光,嗓音低润却肯定道:“伤口,形状,不对。不该,这样的。”
夏侯轻心中一动,唤道:“徽墨。”
徽墨得令,收了药瓶套上手套,他别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憋住,忍着尸体里渗出的那一大滩夜香的销魂滋味儿,凑过去查验那几具尸体,仔细一瞧还真发现了一点不对劲:“宁大小姐说的没错,这几个死者的确有问题!第一个被野兽咬死的人,皮肉是绽开的,而且皮肉僵硬。如果是活着的时候被噬咬而死,伤口断不会呈现这个模样,而是收缩状。第三个亦是同样。至于第二个溺亡的,如果真是淹死的,在挣扎时必定会张大嘴巴拼命呼唤,吸入一定的泥沙。可这具尸首仅嘴边鼻腔有少数泥沙,打开喉咙后里面一粒沙土没有,肯定是被人谋害后,尸体扔进了河里!”
徽墨挠挠头:“因为这死状太过怵目,气味儿又太过……销魂,我刚才都没仔细看。”
问话的是镇里开当铺的:“你们的意思是他们三人都是被害死后,再故意弄成这副模样的?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徽墨协助宁姝连办三个案子,也学到些门道,萧长平又在一侧旁观,于是特意想露一手:“这还用想,无非这几重原因啊:一是破坏尸首,减少线索,隐藏真凶身份;二是耸人听闻,制造恐慌,故意选在玄女节这样的特殊的日子,好嫁祸旁人,而这被栽赃的倒霉蛋不巧就是我们;三,不排除有深仇大恨,杀了人还不够,特地虐尸以泻心头之愤,将尸首糟践得越惨不忍睹,凶手心里越是痛快。宁大小姐你说是不是?”
他那模样就像开屏的大孔雀,红着脸昂着头,故意把自己最好看的那几根羽毛显摆出来,看着他虚张声势的模样,宁姝忍俊不禁笑了笑。
她低头思忖片刻,又道:“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这三个人都是镇子里顶顶老实,沉默寡言的人,平日里跟大姑娘说几句话都红脸,除了瘸腿老八娶了媳妇儿,其他两个连亲都成不上,怎么可能跟人结仇呢?更何况是这样杀人不眨眼的凶徒?”
瘸腿老八的媳妇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夫君真是个好人啊,我这样一生下就半残,生不了孩子的,他从来不抱怨不记恨,待我好得如同心头肉,为什么会死得这样惨?老天爷啊,你把我也带走吧!”
“对啊,我们白家镇世世代代待在这里,互相看着长大的,谁不认得谁,他们都是好人啊,我每次去猪肉鳏那里买肉,他都要多捎我两钱!”
“我从前帕子掉进河里,还是赖头四下水帮我捞上来的呢。”
“就是就是,如果真的是谋杀,那为什么去年也死三个?前年也是?难不成那”
从镇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宁姝迅速挑出一根又一根的线头,将它们分门别类,条条厘清,待议论声止,她才开始发问,问了三个问题。
“你们,镇子,都姓白?”
“每年,死,三个,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分别,是谁?”
“白老三,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