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浪鼓在手中轻轻摇晃,发出咚咚咚的脆响,宁姝沿着潮白河慢慢地走着,走过白马巷,走过白马巷那棵茂密的柳树下,据街坊所言,五月初七那晚李娥儿就是在那里受使臣侮辱,也是案件起源的地方;走过李娥儿与白素素幼时结识相互扶持的水市,如今依旧热闹熙攘,只是再也没了一个活泼爱笑,卖花的姑娘;又走过康平坊,就在坊外那条巷子口,李娥儿被衣衫不整地丢弃在那里,唯有一滴滴绝望的泪水哀悼她破碎的人生。
最后来到了白家的小院前,院子不大,墙壁斑驳爬满绿藤,白鸿夫妇的叹息声夹杂着咳嗽声不停从院墙内传出,宁姝在那片青瓦白墙下静默地站了许久。
去年八月的某个夜晚,一个锦衣公子驾马车将白素素送回了家,推门的时候所用的是左手。有没有一种可能那锦衣公子并不是阮长安,而是另外一个人呢?
会是谈相吗?
应当不是,少年人与中年人走路的体态并不一样,就算看不清正脸,也应当不会在这点上弄错。可连着两个惯使左手之人,为什么会如此凑巧呢?
还有李娥儿白马巷受辱,被谈府马车带走,为何第二天一早被邻里发现,仍然是衣衫不整的模样?这与谈思危的性格太不符了。又或者,那晚的人根本不是他?还是她一直都猜错了方向,那晚发生的事根本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
如果夏侯轻在她旁边就好了,那人惜字如金,可总能在她陷入思维僵局时,另辟蹊径,为她指引出另一条道路。
夏侯轻,夏侯轻。
心口默念这个名字,便微微痛。她抬起头仰望天上月,无声祈愿。
你现在醒过来了么?你一定要好好的呀,你必须要好好的。
不管她心中多少疑惑,时间依旧不管不顾地往前奔跑着,天人挽花收住晚霞最后一道光,流云飞逝,星月欲出,潮白河沿岸的人家将门前的灯一盏盏点亮。灯火摇曳,坠入波浪,摇晃一河碎金。
唯有一户人家门口还未点灯,黑漆漆一片,在灯火璀璨的河岸上显得格外突兀。宁姝在走过时,无意望了一眼。
屋内传出一阵骂骂咧咧,一个戴着头巾的妇人双手叉腰,像一只发怒的茶壶,对着自家唯唯诺诺的夫君破口大骂。
“点什么灯,点什么灯!也不看穷成什么样了,还有那闲钱点灯给谁看!想当年老娘也是这坊里一枝花,怎么就眼瞎嫁给你这个窝囊废了呢!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她夫君赶紧央求她消消气,声音小些,妇人越骂越起劲儿:“怕什么丢人啊,你有脸当个吃软饭的,我还怕什么被街坊邻里听到?我呸!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前两天那个小畜生也是,穿得金尊玉贵的,没想到说话就像放屁!老娘辛辛苦苦为他隐瞒身份,说好的三百两银子,五十两就给我打发了!不行,这口气老娘咽不下,迟早我要告官府去,告得他身败名裂!”
那个怂眉耷眼的男人立马去捂她的嘴:“哎哟哟,可千万别乱说了,那位公子一看就身份不一般,绝非凡人。咱们这样的人家,他一根手指头都能捏死,可千万不敢得罪!而且人家也给了五十两了,供咱们吃上两年也是够的,你也见好就收吧,听说这白家丫头跟一桩惊天大案扯上了了不得的关系,咱们要是也被拉进去,那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呀!”
妇人想想也生出一抹后怕来,可还要嘴犟两句:“怕什么怕,老娘自打出生来没不认识怕字儿怎么写,有本事来抓我啊。哼!”
门哐当一声被踹开。
一块金色令牌迎面而来:“我乃陛下钦点破案钦差宁姝,尔等还不快速速跪下,束手就擒!”
妇人脸上肉一抖,膝盖发软砰砰跪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