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一颗,硕大泪珠从她眼眶里滚滚掉落,如同一个个如巴掌般的诘问。陛下张了张嘴,一时哑口无言。
毓老王妃冷笑了一声,目光焦点重新落回虚空处,笑着落泪:“明明曾经他向我承诺,绝不允许自己看着我在他面前受一点点伤。可事到临头,又是他亲手把自己的承诺撕碎。
在城门关闭的一刹那,他明明听到了我的呼喊声,甚至还侧了侧头,可他最终还是带着陛下您策马踏出了城门。
他在家与国中,选择了国。他在妻子与手足中,又选择了手足。他做的这些选择,我并不是不能理解,只是我想不通的是,为何回头来却要我独自来承受苦涩肮脏的一切!
三天。
整整三天的时间,我拼命东躲西藏,身边最后一个侍卫也死尽了,可还是没能逃得过那几个……那几个……畜生的魔爪!一夜之间,我就从这大越朝最幸运的女人,被踩成了一滩恶心的烂泥!直到,文牙将率人来寻到了我……
我也曾想过,要不要一条白绫干脆了结了自己算了。可文牙将和他夫人的确是这世上难有的好人,他们向我保证,这辈子都不会向第三个透露这个秘密,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于是我犹豫了。
这一犹豫,白绫已经被文夫人抽走剪断了。
几日后,我回到了京城,那时王爷与陛下也成功剿灭了叛贼,班师回朝。我们十分默契,谁也没再提起那场站乱中发生的一切。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时,那过去的一幕幕噩梦般死死地缠着我不放,叫我夜不能寐。
王爷发现了我的异常,于是试探我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我能怎么回答呢?说你的王妃,在战乱中遭人蹂躏,清白不保?那么整个毓王府的荣耀与我母族的脸面,都会彻底沦为别人口中的笑柄,就连我的诚儿、钰儿,也难以在这世间立足。所以我只能垂眸笑着对他说:那一战里死了太多人,我被骇破了胆,往后可再不敢上战场了,还是同其他夫人一样在府里养着,等你归来吧。
王爷心疼地抱着我,应下了,然后为了补偿我,待我比之前更好了。慢慢的,阴影被我逐渐刻意忘却,我以为噩梦终将结束,我也能等来重生之日。可是没想到两个月后,我在喝一碗羊羹时突然吐了出来,那时我就察觉到,我可能有了身孕。”
宁姝低声道:“所以,那之后您借口身体不适,搬去京郊燕云台静养。”
毓老王妃自嘲点头:“是啊。当时我手足无措,慌乱无章,不敢唤任何大夫来诊脉,否则我的秘密立刻就会被戳破。同时,我心中还存着一丝丝的侥幸,万一这个孩子不是反贼的,而是王爷的呢?可我又不能确定,万一并不是,当真相大白的那一日,我又该如何面对王爷,如何面对天下的悠悠之口呢?所以这事我谁都不能告诉,只能把它撕碎了,嚼烂了,咽进肚子里,然后搬去了燕云台,借着虔诚修身的理由,丫鬟下人也没带几个,而对王爷也是找尽了理由避之不见。
我心中所有的苦闷悲哀谁都不能说,只能偷偷告诉了文夫人。她给我出了个主意,她说:待孩子产下后,悄悄取王爷的一滴血来滴血验亲,若是王爷的,自然皆大欢喜,一切无忧。若并不是……她与文牙将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她愿意替我抚养。
随着这个孩子一天天长大,我的肚子也渐渐隆起来,虽然我一直在拼命说服自己,这个孩子也许是王爷的,千万不能把她打掉,否则追悔莫及。可其实,冥冥之中我早已有了感应,只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仿佛只要我不肯认,那肮脏的事就从没发生。”
毓老王妃的声音太过悲哀,宁姝不忍打断。
直到毓老王妃的目光空洞地落在面前的芭蕉叶上,长久无言。宁姝才轻声道:“于是您悄悄去银匠铺为她打制了一只长命锁?”
“没错。其实我曾犹豫过,若非王爷亲子,而是当日孽子,我要不要干脆把她掐死算了。只是,那毕竟是我肚子里长出的一块软肉,只要一想到要亲手杀死她,我的胸口就痛得无法喘息。我一边恨着她,一边又愧对她。因为这一切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呢?来到这世间,于她来说恐怕也是一场劫难吧。所以我想了许久,决定去银铺给她定制一把长命锁。她出生后注定要被我抛弃,那把长命锁算是我身为母亲对她唯一的祝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