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墨顶着个双黑眼圈,轻轻叩响了宁国公府西角的小门,一直守在那里的连翘听到动静,打开门招呼了一声,便进去通禀宁姝。
很快,换了身短褐便宜行事的宁姝从府内走出,跨上了徽墨一路牵来的另一匹马。两匹马一黑一红俱是好马,踏着蹄子便平稳轻快地飞入自头顶笼罩而下的那片如水月色之中,融进这皇城最深不见底的夜幕里。
“宁大小姐,你之前给我的那只毒蜂尸体我已经查明了,名叫鬼头蜂。它的尾针毒性很强,被蜇上一口,毒汁就会融入血液流进心脉,若得不到救治,几日之后便是死期。而且它的症状跟时疫咳血十分相似,很容易被人忽略。”
一边策马,徽墨一边飞快地同她分享他这两日熬夜的成果,他累得很,两只眼珠子却是放光的,“这种毒蜂是南疆才有的东西,只有那里湿热的环境才能繁殖,咱们中原是没有的。”
宁姝静静听着,今夜月明,而她的眼眸并不比月逊色,反而更加透亮明晰:“所以这意味着,一、这种毒蜂寻常人是无法接触到的;二、十三公主并没有骗我,文才人之死并非时疫,更非偶然发生的意外,而是为人蓄意谋害;三、沈幸的确是想为挚友复仇。”
徽墨顺着她的思路,想了半天,提出个模糊的揣测来:“毒蜂的讯息与文才人之死,都是十三公主给出的,会不会她也参与了其中,为的就是替母报仇?”
宁姝道:“没有确凿证据,我们无法凭空定下谁的嫌疑,总之,先等查完尸,再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来吧。”
月色中,她弯腰倾身策马而行,握紧手中缰绳。马蹄飞奔的方向正是皇家陵寝之所,距离皇陵二十里外便遇到了第一重检查的守卫官兵。宁姝从怀里取出一块铜制的通行令牌,便纵马越过了关卡。
想从逝者身上找线索,必少不了验尸这一道。而自她跟夏侯轻提过,不到十二个时辰,她便得到了夜晚准备同徽墨一起探妃陵的允准。
没多久是第二道关卡,再然后未等到第三道,宁姝与徽墨拉动缰绳,驭马左转。
据太医院汇报,文才人乃死于时疫,这样的情况并不适合葬于皇家陵园,否则恐坏了皇家真龙之气,所以在皇陵的西北角五里之外单独辟了一块地方,将她草草安葬。与她同葬一处的,还有许许多多冷宫里疯死的、耗死的、孤寂而死的废妃。
至于什么守陵人,倒也安排了一个,是个头发花白眼花耳聋的老太监,天刚擦黑便昏昏欲睡,要不是还能吞吐半口气,险些叫人以为他也是这片陵墓中一具老僵的行尸走肉。
至于防什么盗墓贼?
可别闹笑话了,葬在这里的妃子们,哪个死前能得到丰厚的陪葬?能被换上件齐整宫装,已经要多谢圣上隆恩了。
平南王府的人,是绝品之人,而平南王府的马也非凡马,几十多里地不到一个时辰便已跑完。
“吁——”
一声轻呼,马儿慢慢放缓四蹄,此时月才西斜一个不大不小的角度。四月的夜已经不冷,可宁姝身处这一大片无声的陵墓前,还是感觉到无端凄凉。
仿佛无数年轻的、苍老的、哀伤的、怨艾的女人的叹息声,从四面八方围绕而来,将头顶那轮明澈的月也浸入了冰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