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的怨意如潮水般涌来,萧云翊刚想开口质问她:为何近日一直在躲他,他到底哪里像洪水猛兽,要让她如此避之不及?
却被宁姝快了一步,抢先张口,双手相交至胸腹间,曲膝低首,朝他深深福礼:“小女拜见六殿下。请殿下饶过小女一命。”
萧云翊脸色登时一变,皱眉道:“你说什么?我何曾想过伤害你,更遑论害你性命?”
他脑中想了下,立刻解释,“若你还介意那日在三皇兄府中,我刻意拦住你,险些令你露出破绽的事,我可以跟你解释。那日我是真的喝醉了,醉酒胡言确是无心之失,且我并不知你那日是为了查案,所以心里有些误会,才会做出那般举动,并不是真的,且后来我清醒过来立刻就停了手——”
却见宁姝慢慢摇头。
“小女说的并不是独独是那件事。难道殿下不知道,您一直在把我推向死亡的深渊吗?”微雨中,她的声音也如那丝丝凉雨般清冷,明明看似近在咫尺,却好似遥不可及。
萧云翊眉头皱得更深,仿佛被她的话彻底弄糊涂:“姝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何曾想将你置于死地了?”
他朝她靠近,可她却向后退去,步步远离,不惜落入雨中。
茯苓见她淋雨,忙举了天青色的油纸伞来,却被她抬手拂开。细密的雨丝迅速落在她身上,那雨看着不大,却极快地将她的脸庞彻底打湿,慢慢汇聚成一颗颗凝透的水珠沿着她雪白小巧的下巴落下。
萧云翊心底抽出一丝心疼的愠怒:“你干什么?有什么话进亭子里说,别沾了雨染上风寒!”
她却摇摇头,固执如斯:“殿下应该知道的。”
看着宁姝宁愿被雨水打湿了头发与衣衫,也硬要离他远远的,萧云翊用力捏紧了掌心,几乎从齿缝间挤出一个个饱含怒与怨的字眼:“我到底应该知道什么?!我只知道,你十五及笄之前,明明不是如今这般恨不得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别再拿什么莫名其妙的飞鸾来搪塞我,我根本不认识她!”
雨中她仰起头,细密的雨丝将她鸦羽般的睫渐渐敷水,变得沉冷而厚重:“您应该知道,我的名声与您的地位;应该知道皇后娘娘对我的不满,以及对您的期待;更该知道凤凰台一案后,陛下虽口中不说,心底未尝不对我存有的忌惮。可您还是一趟一趟地往我国公府跑,不啻于一遍又一遍地在陛下皇后耳边提醒有我宁姝这么一个眼中钉肉中刺的存在。难道不是在将我一步步推向悬崖的边缘吗?不错,这风雨的确能使我染上的风寒,可再重的风寒,也至多难受个三五十日,吃几服药就会好。但您的举动,对我来说却比这风雨更可怕万分呐。”
明明亭外雨如丝,她嗓音如兰。
可一道昨夜的惊雷声,无端响在了萧云翊的耳边,令他的质疑与怨恨,顷刻间溃不成军。他几乎是手足无措道:“我、我从没那样想过,姝儿你该知晓我的,自十一年前我向你许下那一诺后,我便发誓践行,给你最好的一生。从未想过要害你。难道我心中的想法,你真的无法感受到吗?”
微雨中,宁姝发出一声轻叹:“之前在凤藻宫中,殿下您为我跪求皇后娘娘饶我一命,说实话我心里并不是无动于衷。只是您恐怕不知,听到宫人汇报您跪在门外不肯起时,皇后娘娘说了什么。她说:‘我原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杀你的,但是云翊那孩子向来懂事早慧,从不敢对我有所忤逆。你倒是那个例外。’她还说:‘看来,若我不惩治你,倒是于理不合了。’
殿下,您的确是处处为我好。可您的举动,实际上只是感动了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