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汉生,字维卿,生于清光绪十三年,也就是公元1888年,如果活到今天,他已经是过一百三十岁的老怪物,直逼人类寿数极限,堪称少有的老寿星。但事实上,他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过世,时年仅八岁的雍博文披麻带孝送走了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就在出殡当日携着简单的行礼小包,带着惶惶不安,走进了艾家,从此过上了寄人离下的生活,也从此遇上了艾莉芸。
如果从年纪上来看,雍汉生更适合当他的曾爷爷或是曾曾爷爷,而不是祖父,但是修行的人当然不能以普通人的道理来计较。雍汉生降于清季一个书香世家,祖上甚至出过两位翰林,父亲雍宪臣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一辈子都相信书中自有颜如玉和黄金屋,最后挂在了考场上,父亲的悲剧人生直接影响了雍汉上对于读书考功名这条路的观感,在十四岁那年,就离家出走游学天下,实际上也就是出去游山玩水,结果在游玩当中,偶遇异人,据雍汉生自己对雍博文讲,就是天师北派掌门松岩真人,看他雍汉生骨格清奇,乃是万中无一的修行奇才,就收他做了徒弟,从此走上了修行之路,这一修就是几十年,既没能成仙,又没能成仙,只是混迹世间做个神棍,平时捉捉鬼驱驱邪,挣点零花钱,到了六十岁的时候,忽然心血来潮,跑去娶了一房妻子,转眼生下一子取名雍容,也就是雍博文的老爹。雍容自幼跟随雍汉生修行,但对娶妻生子的事情却很积极,稍过婚龄便即娶妻,生下雍博文。这便是雍家三代的族谱了。
能在自己的身体里遇到已经死掉十多年的爷爷,这还真是件很难想像的事情,与万里他乡遇故知差之千里,可感情上却是相似仿佛。雍博文生来丧母,三岁丧爷,八岁之前,一直都是与爷爷共同生活,与爷爷的感情最最深厚,当年在爷爷坟前哭得死去活来,多少年后每每梦回,总是会想起那个最喜欢抱着自己坐在摇椅上讲故事的爷爷,依稀里仿佛仍未长大,依旧坐在老人的怀里,听着竹椅吱嘎作响,央着老人再最后讲一个故事,全不顾天已黑夜已深,自己已经困得哈欠连天。
乍见爷爷,虽然明知道眼前已非生人,可雍博文还是眼睛酸,只叫得一声就梗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花间撇嘴道:“好没出息,挺大个男人,居然还要玩这种悲情戏码。”
雍汉生捋着山羊胡子,呵呵笑着,走到雍博文身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已经比自己高出一头还多的孙子一翻,轻轻拍了拍雍博文的肩膀,感慨地道:“小文长大了。”
雍博文抽了抽堵的鼻子,问:“爷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死前用了最后一个法术,把自己的神魂自躯体剥离,封进你体内的封身狱。”雍汉生解释道,“在你身体里留下这么一堆烂摊子,我不看着点,总归是不放心。”
雍汉生说得轻巧,可雍博文却深知自行剥离神魂是何等凶险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导致魂飞魄散。雍汉生本是修行之人,虽然未修到长生不死天地同寿这等变态境界,可若是在死前以全身法力包裹神魂投胎转世,来世仍可留得深厚根基,修行起来事半功倍,这也是诸多修行者死前最常做的事情。而雍流生却冒险将神魂自身体剥离,斩断转世重生之路,留下来守着孙子,其中关爱之情当真不可言喻。
看到雍博文眼圈红,有些要哭的意思,雍汉生笑道:“小子,别太感动,你身上这些烂摊子都是我搞出来的,我留下来照看,也是应该应份的事情。也是你父亲死得太早,要不然这些事情都该留给他做才对。”
“你们两个不要说废话了!”花间无法忍耐两人在那里浪费宝贵的时候,跳出来打断二人继续亲情的意思,“老头子,快说怎么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雍汉生斜睨花间,道:“你这几百年的老家伙叫我老头子,那不是装嫩吗?”
花间道:“难道叫你小伙子吗?快说,只要有办法解决,你想让我叫你小宝贝都行!”
雍汉生道,“花间,你可知密法有一神通,名叫方便法门?”
花间皱眉道:“当年听惠果说过,具体不太清楚,好像是用来分身离神化形亿万的一种法术,我当年对这些不感兴趣,也没跟他学。”
雍汉生道:“你也学不来,这是成佛的手段,修成方便法门,便有八万四千化身,那是佛陀境界,世间从来没有出现过,但修行方法还是有的,我对此也稍知一二,我可助你们以方便法门在他神识中分隔,双方各占一半,日后遇到十世金胎,再由其施展密宗的化身轮回秘术将你的神魂提出来,即满足了你继续做青龙护法的愿望,又保全我孙儿的独立成长,你看怎么样?”
花间怀疑地问:“你怎么会佛家的法门?你不是太平道的传人吗?”
雍汉生傲然道:“我太平道法涉猎广泛,当年佛教初入中土,我门中先贤就曾研习其中奥秘,对于诸多佛教法门均不陌生。”
雍博文一听不对劲,连忙插嘴问:“爷爷,你什么时候成太平道了,不是天师北派正宗传人吗?”
雍汉生脸上就是僵,旋即打了个哈哈,道:“差不多,一个门派两种称呼,叫天师北派比较通俗易懂,而且不容易引起误会。这事儿回头再说,我们先可着急的先来。花间,如果你与我孙儿神魂融合,那这封身狱也无法维持了,那十三个妖邪神魂,还需你帮忙完成最后一步才行。”
花间这回倒是极爽快地道:“没问题,我这就动狱法把那几个家伙纠回来,不过其他我可就帮不上忙了,只能他自己来做。”
雍汉生道点了点头,转而对雍博文道:“文儿,等下花间会将那十三神魂唤回,你要做的就是在此处把他们一一击败,然后以化鬼之法化去,这十三神魂都是当年穷凶极恶之的术法高强之辈,动手时万万不能存着妇人之仁,绝不可心慈手软,听到没有?”
“我记住了。”雍博文点头答应,可雍汉生却犹不放心,又叮嘱道,“无论对手出什么花样,怎么告饶哀求装可怜都千万不能心软,知道吗?”
“知道了。”雍博文觉得爷爷有点啰嗦,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八岁小孩子,难道连这点事情都搞不清楚状况吗?雍汉生又道:“我当年剥离神魂进入封身狱,本身受损极大,在这里施不得半点法术,所以只能旁观,花间需要主持这封身狱禁锢那些神魂,也抽不出手来,到时候我们两个帮不上忙,一切只能靠你自己。那些神魂虽然本领诡异,但本身已经被束缚多年,时刻都在消弱,又在封身狱中受到压制,以你现在的本事,只要放手去斗,他们绝不是你的对手,只是要小心对方使诡计……”雍汉生布置这封身狱多年只为今天这一朝得果,事到临头总是放心不下,又对自家孙子的性格大不放心,一时间竟是怎么叮嘱都觉得不稳当,只恨自己无法亲自出手,要不然哪会如此提心吊胆。
雍博文耐着性子听完,又反复保证自己肯定不会出状况,这才算过关,当下依着雍汉生的安排来到那小村的打谷场上,依着石磨站定,做好准备,那边雍汉生见他站位完毕,正要通知花间开始,雍博文却大喊一声:“等会儿!”
花间怒极爆,吼道:“有完没完,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雍博文道:“我身上一张符都没有,拿什么跟他们斗?”
花间怒道:“你不是已经会使破魔八剑了吗?还用得着什么符?管他们谁上来,只消一剑劈过去就是了!”
“可至少我得用化鬼符把他们化掉!”雍博文摊手道,“再说了,我也没有剑啊!要不然把你的剑借我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