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华将头埋起来,嚎啕大哭起来。房间里都是哀恸。
母亲的生命里,有梦,有遗憾,有坚持,也有深深地眷恋。
傅华和吴美莹再回到北京,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一起到了运河边上。这些日子乍暖还寒,玉兰的蕊珠已经萌出,期待着阳光的挥洒。他们有了共同的默契,于是相互微笑着,一起将那只手镯抛入了水里,手镯入水的瞬间,只存在过一个浅淡的漩涡,很快就沉了下去,不足以引起人的注意。
傅华看到吴美莹仍然在沉思,忍不住问道:“你这一次要呆多久?是不是真的打算离开北京了?”
“谁说我要走的,别忘记,我是来学习景泰蓝制作技术的。”
傅华无奈地一笑:“我是说,你肯定嫌弃我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吧?”
吴美莹笑道:“你这是在试探我对你的态度吗?”
傅华听到这样直接的问话,反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猜不透吴美莹的心思。
“其实,你有着骨子里最纯真的善良,只要可以安静下来,不愁做不出好珐琅来。”
“为什么这样认为?”
“那个鼻烟壶卖的钱,你并没有自己花掉,而是将钱寄到西藏山区的学校里,资助那些穷苦孩子读书了。还有,胡同里的李奶奶家的女儿常年在外地上班,回不来,家里的电器修理、下水道堵塞什么的,这些年都是你做的。还有,你喜欢咖啡店的那个位置,不是因为你喜欢享受那些小资的生活,而是因为你知道谢京福老师经常会独自坐在咖啡店对面的路边长椅上沉思,那个角度正好是观察那个位置的最佳点。你担心他的腿脚不好,回去太晚会摔倒,于是便常常偷偷跟在后边默默守护着,你的心里从来没有一刻是冷漠的。”
这番话居然说得傅华面红耳赤,觉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他很腼腆地说:“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画画的,都有一双善于观察到美的眼睛,所以我可以看到你的内心,你有这样的心,其实早晚都是可以飞起来的,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傅华就这样看着吴美莹转身,一边走一边悄悄掩口笑,顿时也明白自己该怎么走路了。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晚,走在自己熟悉的胡同里,傅华觉得,每次和吴美莹一起,每一步都如此踏实,黑暗仿佛已经挡不住自己的脚步了。
傅华蹑手蹑脚地进到养父的屋子里,里边依旧漆黑一片,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放心地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发现,自己离开这样久了,房间里却一尘不染,原来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老人的心里。他觉得自己的越来越感性了,鼻子又酸楚了,
半夜醒来,似乎听到养父的屋子里有动静,傅华急忙冲了出来。屋门是半掩的,透露出一片温柔的灯光。灯光下,老人的身影浓重,正戴着老花镜,蘸上白芨,将那密密麻麻的铜丝一点点粘上去,他那粗大的手指灵活驱遣着那些弯曲的铜丝,如同绣花一般,集聚了所有的心志。
傅华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只新的蓝色景泰蓝手镯,青蓝的底色,古朴的缠枝线纹,考究、严谨、传神而美妙,传递着生命的旋律。
而老人那弯曲的身子,如一座沉默无语的桥,连接着彼此牵挂的两端,绵长相思化为运河之水,静静地守护着远方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