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萧琤呼吸急促道,“你若未见过他,又是如何找到那条宫绦的?”
“殿下在说什么。”林清羽道,“那条宫绦,是静淳郡主出嫁之后,乌雅在他房中寻到的。”
萧琤脸上浮现出一丝狞笑:“你骗得了旁人,骗不过孤。静淳那条宫绦被他带去了北境。你便是有通天本领,也拿不到他那一条。你给乌雅的那条,是沈淮识的。”
林清羽亦是一笑:“殿下说的如此笃定,为何不告诉皇上,让他治我一个欺君之罪呢。”
萧琤咬牙切齿:“林清羽……!”
林清羽容貌光艳,笑颜却带着难以言喻的诡谲之感:“也是,毕竟陈贵妃……不,现今应当称她为陈氏了。陈氏已经认罪,并口口声声说此事乃她一手所为,殿下对此毫不知情。你若去圣上面前揭发我,暴露自己是知情者,不就浪费了陈氏的一番苦心么。”
萧琤嘴里漫起一股血腥的味道,恨不能将这个蛇蝎美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他发白的嘴唇变得猩红,寒声道:“孤再问你一次——沈淮识究竟身在何处。”
“我也再回答殿下一次,殿下听好了。”林清羽道,“我不知道他在哪。这条宫绦,是他托旁人带给我的。”
萧琤胸口剧烈起伏:“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林清羽上前一步,咄咄相逼,“殿下以为我是如何得知当年真相的?沈淮识一剑取不了你性命,也夺不走你的太子之位,只能另想他法,不是么。”
“住嘴!”萧琤猛地一阵剧咳,眼中布满血丝,“沈淮识再如何恨我,都不可能真正想取我的性命!”
事到如今,萧琤是连象征身份的尊贵自称都忘了,想来也离彻底失控不远了。
林清羽呵地一声冷笑。沈淮识当日未一剑取了萧琤的性命,是失手,还是心软,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这条宫绦,的确是沈侍卫自愿交予我的。沈侍卫身手不凡,善于隐藏自身,连天机营都寻不到他的下落,我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还能强迫他不成。”林清羽用那双和静淳极为相似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光环加身的“主角”,“你说他不可能真正想取你性命,可你因为他那一剑成了这副病恹恹的样子,连当年的陆小侯爷都不如,这到底是心软,还是心狠?”
萧琤双目大睁,昔日风流俊美的脸庞无比狰狞,过去轻佻薄幸的眼中只剩下浓烈的爱恨情仇。
林清羽笑了笑:“或许,他确实不想杀你。你救了他,但天狱门满门也因你而死。你救下他之后,可有善待过他?你把他视为禁脔,在床上肆无忌惮地羞辱他。他下了你的床,还要为你去卖命,身上大大小小无数的伤皆因为你而受,还数次险些丧命。一剑杀了你有什么意思,看着你受尽折磨,众叛亲离,被皇帝所弃,被大瑜所弃,沦为草芥,岂不是更痛快?!”
萧琤双腿不受控制地一退,靠着房柱,双唇颤动不已,怔然道:“不……不会的……”
“事实如何,我都告诉殿下了。”林清羽平静道,“殿下信与不信,是殿下的选择。”
萧琤面色发紫,抬眼看了看林清羽眼角的泪痣,唔的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来人……”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流出,浸湿他胸前的四爪巨蟒,“来人!”
门外候着的侍卫听到动静,立即闯了进来:“殿下!”
两人一左一右将萧琤搀扶着。第三人拔刀而出,架在林清羽肩头:“大胆刺客,你对殿下做了什么!”
林清羽居高临下地看向萧琤:“你若伤我分毫,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
萧琤深深地闭上了眼:“……回宫。”
林清羽淡然一笑:“殿下慢走,恕不远送。”
三更已过,顾扶洲静候于偏房,听完了这场大戏。他知道今夜只有文斗没有武斗,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带着亲信将这座宅邸包围了下来。
侍卫闯进去时,他还是有些不安的。但他老婆不愧是他老婆,三两句话便让自己全身而退。
林清羽推开偏房的门,顾扶洲打着哈欠迎上来:“完事了?”
林清羽点点头:“萧琤吐血了。”
吐血应该是件严重的事。当年他开始吐血后,身体迅速衰败,不出几个月就死在了林清羽眼前。
顾扶洲脱下披风,披在林清羽身上,手在林清羽头发上轻轻一放:“收工回家。”
萧琤回到东宫后便一病不起,众人皆以为他是因陈氏入冷宫一事心神大损。虽说太子自去年那场“急病”之后就成了个药罐子,但太医也说了,只要他安心调养,也还可以病病殃殃的活个几十年。这次他肝火大动,以致旧伤复发,昏迷不醒,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萧琤病重至此,自然不能再打理朝政,皇帝下令从他手中收回天机营的令牌。此时,宁王萧玠正在奉命调查西夏细作一事,身边正缺人手,这个专门为皇家卖命的暗卫组织便到了萧玠的手上。
祸不单行。东宫一片愁云惨淡,勤政殿也多日未见天子的身影。立夏之后,天渐渐热了起来,皇帝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还越来越严重。整个太医院,包括没有官职的林清羽都为这两人的病情焦头烂额,却始终难见成效。
皇帝被头风折磨得奄奄一息。他感觉脑子里有一把铁锹,一下一下地砸着他的脑髓。寝宫里不分昼夜的回荡着皇帝的呻吟,到后来,他竟是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众太医束手无策,皇帝唯有把希望寄托在林清羽身上。他盼着林清羽能救他第二次,甚至给了他太医院副院判的官职。林清羽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给他开了一剂新的药方。皇帝服下之后确实头不疼了,但随之而来的是长时间的昏睡。他成日浑浑噩噩,每每清醒之际不知晨昏黑夜——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林汝善身为太医院之首,皇帝用了什么药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找到林清羽,迟疑道:“清羽,你给陛下用的药……”
林清羽道:“陛下说他不想再疼,我便不让他疼。我是在遵从圣旨办事,父亲不必多虑。”
林汝善依旧忧心不已:“你可清楚你在做什么?太子和陈氏就不说了,皇后和宁王若知晓了此事,他们会允许你这么做么?”
林清羽安抚一笑:“父亲放心,我心中有数。此事,你就不要管了。”
林汝善长叹一声:“好罢,我一向管不了你。你万事小心。”
皇帝太子相继病倒,监国重任自然落到了宁王肩上。过去的萧玠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生母卑微,自身无才无德,谁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大瑜的江山会在他的掌控之中。和萧琤走得近的大臣一开始还不服气,但皇上给萧玠的差事,他一桩办得比一桩好,他们不得不服。
国事繁忙,萧玠已多日未回宁王府。他带着奚容住进了勤政殿偏殿,日理万机的同时,还不忘给父皇侍疾,给嫡母请安。连月下来,萧玠就背上了励精图治,忠孝两全的美名。
这日,林清羽被宁王请去勤政殿。来传他的人说宁王偶感不适,让他去瞧瞧。他到勤政殿偏殿时,就见萧玠趴在桌案上睡得正香,手中虚握着笔,鼻子上还沾染上了几点墨渍。
林清羽轻声道:“王爷?”
身后传来奚容的声音:“林太医来了。”
林清羽转身看去。这段时日,他和奚容在宫中时常见面。相比在王府时,奚容忙碌了数倍,但他脸上丝毫不显疲倦,反而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他似乎很享受如今的日子。
林清羽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奚容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客气地问:“林太医笑什么。”
“我笑奚管家和将军是两个极端。”林清羽接过奚容递来的茶,“奚管家越是忙碌,越是神采飞扬。若是换了我家那位,怕是用不了两天就要大声抱怨,甩手不干。”
奚容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异色。林清羽说的换他家那位,是随口一说,还是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