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俺宁家的坟,坏俺宁家风水!老祖宗夜夜托梦说棺材让人揭了顶儿啊!做着丧尽天良的事儿,还有脸皮起栅栏?”
看门的大爷不敌众手,被几个村民推搡着栽下了土壕,立刻见了血。两方争执间,几个力夫机警,着急忙慌把大门锁上了。
村民嚷着骂着,一瞧不让进,抄起路边的石头块就朝铁栅门砸。
那块白石头砸来时,唐荼荼正正站在铁栅门后,脑子的反应比腿快,只来得及瞠大瞳孔。
一只铁臂狠狠揽过她肩膀,扬手将迎面的石块砸了个稀烂。
可那不是石头。
晏少昰一上手就知不对,这白石头壳脆得像纸,刚碰上,一滩烂灰便嘭得爆开,白花花的沫子喷了两人一头一脸。他在这骤变之中只来得及抬起半幅袖,护住了唐荼荼的眼睛与口鼻。
“混账……”他还没来得迭动怒。
“二哥!!”
唐荼荼刹那间煞白了脸。
那是生石灰,熟化以后搅进水泥里就是最便宜的缓凝剂。装车时麻袋一装几十斤,一遇潮就会结成疙瘩块,可皮壳结了块,里头还是一团粉,越热的天,泥瓦匠越得戴上手套护袖,以防沾了汗液灼伤皮肤。
cao+h2o,强碱遇水剧烈放热!又因为工艺所限,这东西含硫比后世的石灰粉高得多,进了眼能把角膜烧穿!
唐荼荼吓疯了,全身血液都滞流了一瞬,齐齐冲上颅顶:“进眼睛了没有?啊?你说话啊!”
晏少昰怔得还没回过神,叫她扯着前襟拉了个趔趄,身前的玉扣禁不住这力道,噗噗噗崩了大半排。
“眼里疼不疼啊,哪只眼睛疼?你吭声啊!”唐荼荼慌得面皮嘴唇都在抖,两手胡乱拍打着他脸上的粉末,捧住脸连擦带吹,扒拉开他的眼皮呼呼往里边吹气。
晏少昰被她吹得频频眨眼,激出生理性的眼泪来。
分明跟石灰灼伤的症状一个样!唐荼荼差点哭出来:“二哥你可不能瞎……我赔不起你啊……”又猛地想起什么,吼道:“都傻站着干什么,去找油!去厨房找油!!”
“噢噢噢,找油!”左中候手忙脚乱地扯住个杂役,踹了脚:“快去找油!”
“手巾在这儿!手巾在这儿!”
周围几十个工人工头被她支使得团团转,只几个影卫目瞪口呆,抽着眼角,眼睁睁看着这半辈子见不着的奇景。
堂堂二殿下,被姑娘扯得跟孙子似的,那么高的大个子,被拽着领口拉低,躬着背,伏着腰,好好的衣裳被姑娘攥成一团褶子麻花,从来一丝不乱的姿态狼狈得不成样。
“到底怎么疼,你说话啊!”唐荼荼急得想抓住他前后摇。
她慌得没了分寸,晏少昰从头顶到脖子被她俩巴掌一通拍,冷静寸寸绷裂,一股热腾腾的局促窜红了他的后颈。
他长这么大……从没被人这样……过……
她又凶,又气,手劲大得像一记记耳光,擦他的脸也像锉刀磨皮,不温柔,还骂人。
可是好耀眼……
搭在唐荼荼肩头的两手半天没把人推开,推拒的架势也虚软无力。半天,晏少昰才找回自己的语言。
“无妨,方才我闭眼了……你别急。”
“你闭眼了?”唐荼荼骤然松垮下来,哽着声又抽他两下,骂得可大声:“那你傻了你不吭声!你吓死我了!”
叁鹰脚一软,差点给她跪下。
——姑奶奶,这是殿下啊殿下,您可真敢打!
不多时,干净的手巾拿来了,扫衣裳的小笤帚拿来了,豆油也取来了。
唐荼荼瞪着他:“抬胳膊!”
晏少昰规规矩矩抬起两条手臂。
隔会儿又:“转个圈!”
晏少昰默默转了个身。
他衣裳上的扣子崩得只剩俩,好好的锦衣成了大褂,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任由唐荼荼拿笤帚一通扫。
她带着火带着气,扫个衣裳呱嗒呱嗒跟打人似的,周围多少人盯着看着,那股热辣辣的羞从晏少昰双耳直直窜到衣领下。
只是翘起的嘴角死活落下不来。
——得,真丫一物降一物了。
叁鹰抻抻眼皮,捋直眉毛,拿捏好了表情神色,才挪着脚上来问:“爷,外边的刁民怎么处置?”
“噢,怎么,处置?”晏少昰明显神还在天外,满脸的红窘褪得没这么快,他好好醒了醒神,才把先前断了的那一小撮怒火苗苗拢巴拢巴,摆出点生气的模样来。
“先把闹事者抓起来罢。”
他一首当其冲的受害者,情态温和得离了谱,嗓门还没唐荼荼大。
那丫头抓过一张椅,“嗵”地往地上一放,竖起一对眉,瞪着被截在门外的村民,气势如雷喝了声:“开大门!”
“不是要来理论吗?不是写了诉状要好好说道吗!叁鹰,去衙门报官!聚众滋事,无故伤人,我看衙门先治谁的罪!”
第287章
“一个村,往上倒是一个老祖宗,几百年爷生子,子生孙,等家谱写不下了,就要分家分宗。有出息的人家分了宗,人子孙也出息,没出息的人家,扯着那点祖业一辈一辈地分来分去,越分越穷,等穷得叮当响,稀粥架不住盖了,又要想法儿联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