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荼荼大手一挥:“不会,有别的补救方法。”
一阵风刮来,老先生打了个喷嚏,众人才惊觉:“天怎么黑了?”
院里点了一圈的莲花烛台,照得满院通明,年掌柜没好气:“何止天黑了!都过戌时了!我一遍遍催着‘先吃饭罢先吃饭罢’,没一人听,还嫌我话多。”
唐荼荼哈哈大笑,把图纸一卷:“吃饭吃饭。”
芙兰嘶了一声,凑过头来:“姑娘你今晚不回家啦?”
唐荼荼:“都要宵禁了,走夜路也不安全,要是谁回县里就帮我给家里带句话,麻烦了。”
山上有吃有住,谁也不回县里,但总得给姑娘爹娘传句口信。芙兰招手一挥,一个影卫就溜下了山。
初来乍到人心不齐,少不了美酒佳宴。
子夜之交才做好的席面奢华至极,唐荼荼被拉到主桌上,敬了一圈酒,到底不习惯跟一群年逾花甲的老先生同桌吃饭,把位子让给徐先生,自个儿早早缩到了角落,痛快吃喝。
年掌柜人在天津待了将近十年,跟京城早断了联络,识人却不少。
“那位是将作监左中候,也是工部出去的,奉旨修过太庙;侧手边那两位乃是东宫少詹事和右率府使,一文一武。”
几位大人言笑淡淡,端着上官风度舍不下,这几位都穿着官袍,绯袍,云鹤绶,胸前补子一是云雁、一是虎豹纹……四品官。
唐荼荼定了定神,将作监她不了解,东宫她懂,知道这是太子跟前的亲信了,提起酒壶问:“我该行什么礼?”
打算过去敬酒。
年掌柜大掌一搓脑门:“您行什么礼啊!管他几品官,被太子召过来就都是您学生,您怎么方便怎么教,我就是跟姑娘知会一声。”
这大掌柜话声转轻:“姑娘年纪摆在这儿,镇不住场,这些大人虽奉命过来了,心里却保不准要轻视你。姑娘切记要大展所长把这群人震住,才好委派他们好好干活。”
唐荼荼:“……这样啊。”
嗐,又来宫心计,唐荼荼心说:镇住镇不住的无所谓了,她能指挥得动匠人就行了,太子诏令在前,匠人不敢不听她指挥,至于什么这候那使的,吊个官架子,跟她有什么相干。
旁座的律尺先生跟她熟,兀自低杯跟大姑娘碰了碰,仰头一口干了,笑道:“主子爷发话,要我们仔细看着姑娘如何起工场,把这门手艺学回去。”
唐荼荼忽然抬眼:“太子殿下给钱吗?”
“……?”律尺先生压根没听懂。
年掌柜也听愣了,了解姑娘有多爱敛财的叁鹰忙说:“有有有,少不了姑娘的赏!太子向来比咱们爷还大方,事成后,千金犒赏也是能想一想的。”
唐荼荼满意了。
她缺钱缺得发慌。
工部有自己的财用吏,等同后世的工程造价团队,四五个财吏眼下吃着饭,也不停地抱着算盘拨打,仍没唐荼荼心算来得快。
钢筋贵,混凝土也不便宜,600平的厂房她设计了三个,这边山头两个化工厂,对面山腰一个药厂,连上排污处理、食堂宿舍办公区,造价奔着四十万两走。
四十万,静海县全县一年纳的税不过八千两,这一下子就要把五十年的税花出去。
要是造不出东西来,产值回不了本,就真的成了一个地标级别的破烂了……
唐荼荼摁摁额头,不想那些,万事开头难,跨过一难算一难。
她忽的想起白天的事,问左边的大学问人:“律尺先生,有个词,‘三风十愆’是什么意思?”
文士爱酒,年掌柜的烧酒又是京畿出了名的,两壶黄汤下去,律尺先生脑子半浮半沉,笑说。
“三风乃是巫风、淫风、乱风。十愆是臣工十大罪,纸醉金迷,歌舞享乐,侮圣言,逆忠直,远耆德,结奸党,是罪大恶极,是十恶不赦呐——姑娘怎的问起这个?”
唐荼荼心头一跳,打了个哈哈。
“翻字典时翻着个生词,挺稀罕的,就记下了。”
第271章
那一夜宿在山头,山风很大,睡得没往常沉,过了寅时便睡不着了。
唐荼荼点起两盏小灯坐到桌前,翻出张好看的花笺纸。
【二哥,三个月未收到你的信了。】
头一句就犯了难受,她顿顿笔,继续往下写。
【叁鹰说边关战事吃紧,你忙着打仗,顾不上回我信。我总觉得不是那样,你才思敏捷,只言片语写几句话,花不了一刻钟,是不是边关战事不好?】
落笔又觉不吉利,哪有这么往坏处揣测的?唐荼荼把这句抹去,换了张纸,重新起头写点开心的。
【工场开始动工了,目前一切顺利。太子殿下给我派了一大批人手,匠人都很聪明,土、木、金、石师傅都有举一反三的本事。
……
工场房顶很高,得拿钢架挑起来,我打算用榫卯加焊接的方法。
单说一个脊瓜柱的起形,十几个木匠竟各有各的构思,都说自己的结构更好,别种方法不行。一问才知,全是他们各家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子传孙,孙传子,子子孙孙无穷匮。
这种家族式的传承有好有坏,一说,亲爷爷亲爹当老师,肯定教得细致,能教出好学生来;另一说,一家之言难免偏颇,对自家手艺太自信了,难免生出傲气,很难放下身段去看看同行的优点。
……
嗐,我又越说越远了,今天就写到这里吧。
二哥,等你凯旋之时,我带你来我的厂子参观呀。】